“小兄弟，往哪儿去啊？”
出城道路上，一辆红色卡车载着几个灰头土脸的逃难之人，怀里抱着鼓鼓囊囊的大包，似是好奇地看向刚刚上车的年轻男子，眼底不乏惊艳。
对方和他们一样，身上的衣服上挂着好几道变异植物刮出来的口子、裤脚上沾着血和泥土，但尽管如此，那张眼眸狭长的脸庞，依旧有种雪中玫瑰的绮丽美感。
男子怀里也抱着一个大包，闻言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下意识搂紧了怀里的背包，把自己更深地缩在角落里：“去乡下，找我姥姥，和狗。”
见男子明显警惕起来，车上几人动作微不可见地顿了顿，包着头巾的中年女人微不可见地用手肘撞了说话男人一下，那男人不动声色，爽朗地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去找姥姥和狗啊……狗？”
那男人话说到后面，声音突然迟疑了一下，这都末世三个月了，变异丧尸和变异动植物遍布全世界，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谁还有心思去关心一条狗？
这个外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年轻人，不会是个傻子吧？
“对啊，我有一只很可爱的狗。”年轻人说着，随即抬起头看了眼四周被变异植物占领的田野和倒塌的大楼，眨了眨睫毛浓密的眼睛，眼里泛起一丝困惑，“这个方向，不是出城的路吧？”
他记得自己上次从姥姥家回城里，似乎就是这个方向，往前走虽然建筑稀疏，但过了这段路，就能见到市中心那座两百多层高的苍龙大厦了。
车上的数人呼吸紧了紧，那搭话的汉子尬笑了两声，打着哈哈道：“怎么可能？小兄弟方向感不好吧？这就是出城的路，现在城里四处都是丧尸，我们哪敢往里面跑？你多开几趟就知道了，从市里出去有好几条差不多的路，你记岔了吧？”
男子、也就是宁语非认认真真盯着路两旁的变异植物和前方那个异常熟悉的两百层大厦看了半晌，看得车里人暗暗将手伸到了裤兜处，才犹犹豫豫道：“可能吧，我方向感确实不太好……”
可、可能他脑子里记得的，其实是出城的路吧？那座苍龙大厦当时是在他的左手边还是右手边来着？好像是在左手边？那现在这个方向也没错吧？
宁语非在脑子里换算了半天，最终不得向自己乱成一团的思绪妥协，确定自己也许是又记错了。
唉，幸好没有自己开车，没有导航的现在，他怕是能给自己开到无人区……
车斗里，神经紧张的众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缓缓松了口气，但随即，他们看向底部被变异樟树叶子紧紧包裹、离他们越来越近的苍龙大厦，不由得陷入沉思：
得是多差的方向感，才能认为离苍龙大厦越来越近，反而是出城啊……
卡车驶过某个限速牌，车里的几人对视一眼，开始似有若无地将年轻人围在角落。
宁语非原本还在思考着他方向感再怎么差，卡车离苍龙大厦越来越近是事实，这个总不会有错吧？
结果没等他思考完，就见一路不停聊天的几人，忽然没了言语，五六双眼睛紧紧盯着他手里的包，渐渐围了过来。
“干什么？你们不会是抢劫的吧？”
宁语非瞪大了眼睛，眼底满是被骗的不可思议，衬得那双睫毛纤长的眼睛越发神秘美丽，像湖底沉淀的宝石。
“总算是看出来了，也不完全是个花瓶嘛。”搭话男人哼笑了一声，正要上前抢包，脸上忽然砸来一块大红板砖！
“你才是花瓶，你全家都是花瓶！”
乖巧温吞的漂亮男子忽然变得凶神恶煞，毫不犹豫从包里再度掏出一块板砖，又快又狠地砸在了中年女人脑袋上！
趁着两人身体松懈的时机，宁语非瞅准时机，快速翻身下车，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滚了三四圈，爬起来转身就跑！
一系列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也不知道一路上这样逃跑了多少次……
跑进变异植物丛生的树林里之后，身后那辆卡车总算不见了踪影。
而宁语非也终于蹒跚着走出了树林，将身上那随时用来躲避变异植物的石楠花粉拍了个干净……
“竟然又是一车骗子，这世上还有没有道理可讲了！难道我注定去不了姥姥家吗？方向感不行在末世这么难的吗……”
三个月前，天空出现一轮红月，将包括人类在内的无数动植物笼罩，异变开始，世界陷入了无止境的混乱之中。
宁语非原本住在市中心的高层，幸运地没有在一开始被变异动植物刺杀，但楼里的丧尸逼得他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出门。
等到动乱稍歇，他第一时间想要去乡下和姥姥、姥爷汇合，然而他是个天生方向感极差的超级路痴，只能搭车前往。
他料到末世里人心叵测，一路上必然不会安宁，但他没想到的是，他搭的每一辆车，竟然都是黑车！
宁语非仰天长叹，余光忽然瞥见路边又一辆黑车驶过，连忙放下感慨，拼命挥手：“载我一程！我有食物有水啊！”
黑色的越野车毫不留情从他面前驶过，没有一丝减速的意思。
宁语非沮丧地垂下脑袋，双腿艰难地往前挪了两步，心想要不自己还是撬辆车算了，地球是个圆，他总能开到姥姥家吧……
正想着，耳边本已远去的汽车引擎声不知为何忽然大了起来。
宁语非抬起头，只见黑色越野的车窗缓缓降下，驾驶座上的人冷冷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道：“上车。”
怎么回事……怎么又同意载他了？
陆野再度瞥了眼后视镜，光滑的镜面倒映出一个容貌绮丽的少年身影，在午后的阳光下，连头发丝都仿佛晕着金光。
他平静地移开视线，再度开口：“上车，愣着做什么？”
宁语非将信将疑地拉开车门，试探道：“两盒饼干、一瓶矿泉水？”
面容冷峻的男子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道：“系上安全带。”
宁语非连忙系好安全带，主动道：“我是去乡下找我姥姥姥爷的，你肯定和我不同路，只需要载我到江城口就可以了，路费可以商量，我很好说话的！”
会提醒客人系安全带的车主，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吧？
“两盒饼干、一瓶矿泉水，够了。”陆野语气平淡地回答。
与此同时，车子重新发动起来。
宁语非没想到对方这么信任自己，他还没把报酬交出来呢！
他连忙从背包里拿出盒装饼干和矿泉水，又主动搭话道：“我叫宁语非，宁愿的宁、言语的语，是非的非，你呢？”
“陆野。”陆野的回答十分简洁。
眼看着对话就要戛然而止，宁语非目光在车内过了一遍，视线忽然瞥见一个黑漆漆、坚硬且细长的东西——
“玩具枪，杀不了人。”陆野仿佛一直在留意着宁语非，没等宁语非问出话来，就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句。
“哦……”宁语非看着那漆黑流畅的枪身、被特意磨损了的编号，缓缓、缓缓收回了乱转的视线，身子也不由得坐得笔直，不再试图搭话了。
陆野却主动开口：“你姥姥家在哪个区？我也要去乡下，咱们或许同路。”
宁语非目不斜视：“霞山区，一个不怎么发达的小镇，你应该没听说过。”
陆野“哦”了一声，遗憾道：“那可惜了，我要去栾城，看来是不能同行了。”
听到对方和自己不同路，宁语非身子微微放松，他悄悄瞥了对方一眼，见其神色疏冷，不像是要杀人越货的样子，表情松懈下来，问道：“我能开窗吗？”
“随意。”陆野目光直视前方。
宁语非打开了车窗，眼见着两侧的变异植物挥舞着枝条不断倒退，忽然觉得这末世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在魔幻现实这方面，末世前的一些影视剧终于能给自己评个理……
也正是在这时，宁语非发现，就在他们这辆车后方，竟然还有一辆红色的卡车死死追在后面，模样看起来十分眼熟。
宁语非仔细看了看，确认那就是自己刚刚甩掉的打劫黑车，顿时大为震撼：“现在的抢劫犯都这么拼的吗？一次抢劫没成功，竟然追到这里来？”
陆野也看到了后面跟着的车辆，沉思片刻后，冷静开口：“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我从他们车上拿了两箱饼干和一箱矿泉水，但他们当时说送我的。”
宁语非表情一噎、一言难尽地看过去：“大哥，你这玩具枪，不会还射出过几枚玩具弹吧？”
陆野诧异看过来：“你怎么知道？”
见宁语非不说话，他表情恢复平日的冷酷，语气平淡道：“别担心，等我和他们再聊会儿——坐稳了。”
陆野话音刚落，车子顿时来了个大漂移，紧接着以疯狂的速度径直冲向红色卡车。
与此同时，驾驶侧车窗打开，黑色的长管伸出了窗外：“停车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