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肆约赶到时,病房里已是一片混乱。
男人的吼声,女人的哭声,身边人的劝阻,东西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一切都支离破碎。
忍着胸口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巨痛,龚肆约一闭眼便硬闯了进去。
“龚天卓!你干什么?”龚肆约冲进人群,二话不说地勒住了一个男人的脖子。
“儿子,快把他弄走!”女人瘫倒在病床上急促喘息。
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但相比较而言,龚肆约现在更想掐死龚天卓这个人渣。
“你个逆子,放开老子!”龚天卓拳打脚踢。
身边的玻璃瓶被龚肆约拎起,狠敲在桌角,一声巨响,玻璃四散而飞,他持着剩余的部分,尖锐的部分直指龚天卓的大动脉。
“要么滚,要么就死!”他恼怒得发抖,胸腔剧烈起伏,似乎下一刻就会窒息而亡。
“你敢!”龚天卓火冒三丈,却始终不敢再动。
“你看我敢不敢。”龚肆约青筋暴起,突如其来的吼声压过了他的声音。
身边胆大的人过来劝架,龚肆约见龚天卓不敢跟他叫板,恐吓般将玻璃瓶扔在地上。
“别再过来找我妈的事。”龚肆约指着门外,“现在就走,我看着你走!”
龚天卓被吼怕了,嘴里骂着些腌臜话出了病房。
直到出了医院,龚肆约目送着他爸的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才敢松口气。
他其实早料到这一幕会上演,只不过没想过这么快,快到他来不及反应。
回到和千任分别的地方,千任仍站在那里等他。
龚肆约突然觉得他像只小狗,还是特别听话的那种,只不过,这种乖顺或许只是表象。
“那是?”千任目瞪口呆地张了张嘴。
“都看到了?”龚肆约强挤出微笑,“我爸,也是个傻逼。”
千任静静看着他,喉结滑动,最终也没说出什么。
“走吧,回去。”龚肆约说完就一个人默默走在前面。
“没吃饭吧?”龚肆约回头看着身后拖沓的人,“请你吃个饭。”
正好缓解一下尴尬,也顺便不让这只流浪的小狗饿死在街头。
“不吃。”流浪狗板着脸拒绝。
真别扭,跟只浑身带刺的刺猬没什么两样。
“真要去流浪?”龚肆约停下步子,“你是怕我吃了你还是怎么着?”
他走到千任面前,逼着少年后退。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已经让龚肆约失去了耐心。
“才不是。”千任讪然摇头。
“吃了东西再去流浪。”龚肆约钻进牛角尖,一定要争个高下,“吃完了没人管你。”
千任禁了声,龚肆约索性当作他是同意了。
坞城本就人烟稀少,他们所处的地方更是县城中的县城,再加上阴沉天气作怪,街边几乎没几家开着门的饭店。
龚肆约正愁去哪觅食,千任就在他身后停住了脚步,“便利店里随便买点吧。”
抬头打量一眼便利店的门头后龚肆约点了点头,跟着千任进了店。
千任速度极快地挑好几样吃的后就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黑着脸站在龚肆约身边。
怪瘆人的。
“能笑笑吗?”龚肆约结完账拿着东西坐在窗边的高脚凳上。
千任听话地跟过来,却依旧面无表情。
“心情不好?”龚肆约明知故问,“我也心情不好。”
他看见千任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我刚跟人打完架也没像你这样啊,跟蔫了一样。”龚肆约摇摇头,然后咬了口烤肠。
千任先是震惊地看着他,随后也吃起来,“我没你那么心大。”
“看出来了,打我那件事都过去几天了,你还天天躲着我,是有多怕我会把你怎么滴啊?”龚肆约开玩笑道。
“咱能别提这茬了吗?”千任不耐烦道。
龚肆约嘴里忙着吃东西,顾不上说话,只敷衍地比了个“OK”的手势。
这件事大概对千任打击不小,看来即使他不在意,青春期的小孩也不一定能过了这道坎。
“怎么还吃哭了?”龚肆约一转眼看见刚才还好好的人现在又流出眼泪。
明明第一次见面,千任活像个十恶不赦的混混,现在这副样子着实是龚肆约预料不到的,果然,人都活在反差中。
“我没哭,辣的。”千任伸手在面前扇了扇,刻意转过头,大概是不想让龚肆约看见他的窘状。
“究竟有多大事啊?”龚肆约拍拍他的肩膀,“不就是和家里人吵了一架吗?你爸都打你了,你还为了他抹眼泪?”
“别说了,你再说我真要哭了。”千任晃了晃身子,离龚肆约远了些。
安慰似乎是心情低落时最好的催泪剂,龚肆约识相闭了嘴,千任竟然就真的憋住了眼泪。
他不哭了,天空却流起泪。
起初只是几滴稀碎的雨点,后来就迅速发展成了倾泻而下的暴雨,坞城说变就变的天气让整片天空都笼罩上了不可透光的昏暗。
迅速吃完,他彻底不想哭了,脑中思索着一会儿自己的归宿。
这样的大雨天,能去哪呢?
“还去流浪吗?”龚肆约问。
千任自己也不知道,家不能回,程渊的店也没开张,除此之外,他没有其他去处。要是天晴,狠狠心在街上游荡一晚上也就算了,但现在这天气,没准天不亮就要打电话叫人来街上收尸了。
他一声不吭,身边的龚肆约也不说话。气氛凝固,千任不知所措。
“我去天上飘着吧。”千任咬咬牙打破沉寂。
说完,他就转身走向店门。
再和龚肆约死寂地对峙下去,他真的要疯了。
脚迈出门槛的瞬间,右手却被身后的人紧紧拉住,千任回眸看着龚肆约,那人神色里似乎带着几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