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千任呢?
龚肆约曾自信地认为他的猜想没有问题,千任一定会在基地,但此刻,他动摇了,别说千任,他甚至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身影。
难道真的猜错了?
“龚肆约……”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龚肆约一秒钟便能辨认出那是千任的声音。
只不过,太虚弱了,虚弱得不像平常的那个千任。
但即使是再小的声音,也在这一刻让龚肆约有了一颗定心丸。
至少找到千任了……
他循着声音靠近过去,看见了瑟缩在沙发边的人。
千任把整个身子蜷起来,一身黑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那双带着水光的眸子是辨认他的唯一标志。
“小狗?”龚肆约半信半疑地蹲下来,忍不住用手抚上了他的面颊。
千任许久再没有张过嘴。
但他身上都是伤,不用说,龚肆约心里也已然明了。
两人对视了良久,四目相对,视线汇聚的那一刻,酸涩、无助都在彼此间传递。
龚肆约没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滑落时,它们炽热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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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吗?”龚肆约问。
千任微微侧头,身体在夜色中放松下来,“嗯……”
龚肆约愣了一下,觉察到他的话音里带着哭意。
“别忍着了,哭吧。”
“我不想……”最后一个字未说出口,眼泪就已经奔涌而出,“哭……”
这最后一字更是上扬着,好似再无顾忌。
千任扑在龚肆约怀里,感觉却比此前的每一次都要沉重。
“很疼吧。”龚肆约咬着唇问。
“疼……”
他搂住了千任的腰,怀里的人却忍不住颤抖。
龚肆约下意识松了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摸在了千任的伤口上。
“对不起。”他带着哭腔说。
千任一声不吭,又往他身体里拱了拱。
他身上的温度很高,高得让人神志不清、心跳加速。
这种无力、绝望的状态保持了很长时间,长到千任一下又一下的抽噎渐渐平复,长到他的脸彻底埋进了龚肆约的肩窝……
龚肆约又一次为千任带来了情绪失控——一种痛苦又解脱感受。
待到千任彻底从要死不活的悲痛中抽离出来,龚肆约才一只手抚摸在他的后脑勺上。
“谁弄的?”
“我……”千任支支吾吾,似乎并不打算开口,“我可以不说吗?”
“那下次呢?”龚肆约低声问。
话音落下,空气沉寂了许久,千任沉默后才开口:“你记得今天下午和我们迎面走过的那群人吗?”
“记得。”龚肆约眯了眯眼,“是他们?”
“嗯。”
龚肆约回忆起那群混混的模样,心中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那群人踢起一地玻璃渣,飞了他一身;第二次相遇,在小路里擦身而过,混混们重重撞上他的肩膀……那时,他心中已有不爽。却没想到,这第三次相遇,竟是在千任的口中,甚至是以这种血腥暴力的形式出现。
龚肆约下意识地冷笑。
“走,先去医院。”他擦去眼角还残余的几滴泪。
千任这才没有任何反驳,他牵住龚肆约的手,艰难起身。
即使他表现的并不明显,但龚肆约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吸的那口冷气。
两人走到路灯下,龚肆约真正看清了千任现在的样貌。
心中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衣服被血染红了大片,这种伤势千任竟然生生忍了这么久。
龚肆约在心底怒骂。
就连急诊医生为看到千任这一身伤口时,都连连摇头叹气。
他那一身的伤口,处理时间有些长,两人从医院里出来时,已经过了后半夜。
“麻烦你了。”千任低着头,“这都凌晨了。”
“没事。”龚肆约说,“谁让你不接我电话。”
“我……我没听见。”
那种时候,千任再没有一丝力气去看手机,他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投入一片死寂、投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话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千任淡淡笑着。
“猜的。”龚肆约云淡风轻道,“我一猜就知道你在哪里。”
千任莞尔点头,原本因疼痛而蹙着的眉头终于松下来。
“今天晚上回我家吧。”龚肆约说突然道。
“好……”千任答应。
“对了,跟程渊说一声你没事。”龚肆约扶着他的肩,“别让他担心。”
“他知道了?”千任问。
“知道,我去店里找你了。”
千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这才发现,屏幕已经碎了。
他怔愣地看向龚肆约,有些不知所措。
“碎了?”龚肆约问。
“嗯……”
“还能打开吗?”
千任试了试,抬头道:“还能。”
“还是找个时间换一个吧,这个战损屏看着怪吓人的。”龚肆约打趣道。
“好。”千任讪然道。
“还疼吗?”龚肆约毫无预料地问。
“还好。”
“你这么关心我啊?”千任鬼使神差地问。
“当然。”龚肆约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你是我回到坞城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抱着我哭的……”
“可我第一次见面就打了你。”
“你不是故意的。”
“老龚……”
“什么?”龚肆约惊呼。
千任猛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时,我不是……”
人在着急的时候语言系统就会混乱。
龚肆约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发笑。
“我明白,此老龚非彼老公。”他眼角微微勾着,“对吧?”
“嗯……”千任附和。
都怪洪子安这个蠢货,若不是因为他,千任的脑子里根本就不会存在“老龚”这个词,更不会在这种煽情的情况下脱口而出!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龚肆约问。
千任朝他看过去,将心中的悸动平复,“谢谢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谢谢你闯入我的生活,
你的出现平淡又慌乱,但它,抚慰着我十七年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