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靠在十四大街边,龚肆约慌乱不堪的思绪在寂静的雨夜里逐渐平静,恰似烈火被雨水浇灭。
千任正睡得熟,脑袋靠在龚肆约肩上一动不动。
“千任睡着了?”南渡拉开车门后,见千任仍在熟睡,压低了嗓音问道。
龚肆约微微颔首。
千任脸上还带着几分红晕,体温居高不下,不用问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煎熬。龚肆约不忍心叫醒他,于是道:“别叫他了,要不然我背他上去吧。”
南渡自然没有异议,他让到一边,留给龚肆约更多的施展空间。
龚肆约轻轻挪动身体,自己先从车里出来,而后一只手伸到千任身后,搂住他的腰,一点点将人抱出来。手掌触摸到他的身体时,龚肆约不受控地抖了一下,似乎一种名为心虚的电流贯穿全身。他咬了咬牙又闭上眼,努力稳住身体。
隐约间,千任似乎发出了几声细微低沉的声音,龚肆约心头一紧,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千任睫毛在夜色中颤动,随即猛地睁开了双眼,仿佛从噩梦中惊醒。龚肆约不禁心慌了一瞬,搂住腰的手也在刹那间收紧。
“我自己走吧,还能走路。”千任身上似乎更烫了,他局促地说。
龚肆约僵硬地松手,低声应了声好。
但千任虽那样说,走起路也还是有些摇晃,每一步都轻飘得好似下一步就会踉跄着摔倒。
龚肆约和南渡如履薄冰地跟在他身后,时刻提防着他向前或向后倒下去。好在意外没有发生,三人顺利进了家门。
千任头疼得厉害,甚至眼前变得一片模糊,突然间便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但在空白之上,又布满了交错混乱的麻线,相互缠绕,无法分辨。
“快去床上休息吧。”龚肆约催促道。
这一句话好似将他宕机的大脑重启,千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应该赶紧上床躺着,什么都不要想。
于是,他便快步进了卧室,脱了衣服便钻进被子里。
千任浑身都在发热,但感觉起来却又冰冷至极。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撕裂感十分难受,似乎下一刻,身体就会被分成两半,一半燃起熊熊之火,另一半则封入万年冰山。
身体甚至在颤抖,一刻不停地颤抖。千任不自觉地瑟缩成一团,蜷缩在靠墙的角落。
龚肆约后一步进来,脚步声停在床边。
“要喝水吗?”他小声说,“刚才看你嘴唇都裂了。”
千任刚想说话,却发现嗓子沙哑得出不了声,于是把一只胳膊伸出被窝,接过龚肆约递来的水。他微微抬起上半身,伸着脖子把一杯水一饮而尽。
这杯水后,退烧药隐隐发作。身上越来越热,压过了凉意,单薄的衣物不一会儿便被汗浸湿,刘海也湿漉漉地耷拉在额头前,一副虚弱模样。
千任一动也不想动,但又睡不着,只能被迫接受此刻的难言之痛。
“快睡觉吧,我陪着你。”龚肆约朦胧的话音耳边响起,“明天早上就好了。”
千任的大脑似乎被挖空,一时间没有任何反应,只得弓着身子微微点头。
龚肆约没再说话,不知道是离开了卧室还是依旧在床边。千任不再有精力关注他的动向,只是在蒸炉般的温度中缓缓睡去。
夜风微凉,屋内很安静,又好似十分闷热。
千任动静逐渐变小,直到彻底没了声音——完全睡着了。龚肆约屏住呼吸走到床边坐下,静静看着他。
几乎看不见的灯光中,千任的脸却好像在发光。此刻,龚肆约才发现他有多白。
小狗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
龚肆约皱了眉头,默默咽了口口水,喉结滑动的瞬间心脏也跟着滑动。
他偏过头不再看,最后索性直接趴在床上睡觉,还特意将头发隔着一层厚被子蹭在千任身上。
眼睛闭了又睁,龚肆约把脸埋在臂弯中,头左右扭着,辗转反侧却始终无法入眠。他似乎清楚原因,但却是令人不愿意去想的原因……
他根本不想去思考,只愿苟且地度过当下。
凌晨,龚肆约没缘由地惊醒一次。他下意识看了眼千任,少年连姿势都没变过,但额头的汗已经打湿了刘海。
龚肆约伸手摸了摸千任的额头,温度似乎降下来许多。
千任突然猛地转动了一下身体。
“怎么了?哪不舒服?”龚肆约瞬间绷紧了身体。
没有回应,只有长久不变的寂静。千任换了个方向继续睡去,龚肆约侧趴在床边,松了口气。
奇怪的是,自从这次惊醒后他便再也没有睡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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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的缘故,翌日千任起得很晚。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似乎是为了弥补昨日的暴雨。烈阳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屋内,白色床单、蓝色透明玻璃杯以及几本胡乱摆放的书都留下了阳光的斑驳。
千任强撑着睁开眼,身上的酸痛感似乎好了许多,但脑袋依旧是昏沉不改。
烧应该是退了,虽然不知道还会不会再烧起来,但至少现在的感觉良好。
他挪动了一下腿,却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柔软的异物。他愣了片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夜零散的画面,再一转眼,才发现踢到的是龚肆约。
千任瞬间把腿移开,小心翼翼地盯着龚肆约,害怕他会被自己吵醒。
“醒了?”龚肆约抬起上半身,揉了揉惺忪睡眼,“我靠,我昨晚都没怎么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