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您与宁远侯府的周老夫人护着,我的确能万无一失。”
“但日后,周老夫人一旦亡故,护不住我,孙儿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兄弟娘家帮衬,我这云府偌大的家产,岂不成为案板之上的一块肥肉?”
老祖宗一滞,迟疑道:
“这个……绵绵小小年纪,未免想得太过悲观了一些,我观柏远并不是那种会吃自己妻子绝户之人啊。”
云锦意秀眉微挑,淡声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老祖宗,安知周柏远有没有心心念念的表姐表妹呢。”
“表姐?……表妹?……”
老祖宗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云锦意深吸了一口气。
上辈子,待老祖宗与周老夫人相继离世之后,宁远侯府风雨飘摇,岌岌可危,是她动用了天宁府的一部分钱财,填补了侯府的窟窿。
周柏远也在她的帮助下,得了皇帝陛下的赏识,成功渡过难关,终于承爵成为了新一任的宁远侯。
可她为了宁远侯府殚精竭虑,百般筹谋,结果得到的是什么?
是宠妾灭妻的周柏远!
是父兄迟迟不明的真相,是她被人下了万劫不复的蛊毒,是妹妹冷冰冰的尸体!
“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唯有靠自己,方得长久。”
广袖下,手掌已然握紧成拳,云锦意语气郑重:
“老祖宗,我已得了大理寺正——贺苍贺大人的允诺,明日便可随他一同办案。待查明傅姐姐失踪案,他会替我向皇帝陛下举荐,进入大理寺。”
“按照本朝历法,只要成为大理寺主簿,便可奏明皇帝陛下,立为女官户。”
老祖宗瞳孔微震:“……女官户?绵绵居然是如此打算。”
“对!”云锦意点头,“这在我朝早有先例,别忘了老祖宗您与我们的母亲,都是炎朝赫赫有名的女将军,都有自立女官户的资格,我不过效仿长辈而已。”
她说着,轻轻地晃了晃老祖宗的手:
“如此一来,我不但可以护华儿周全,更能追查父兄的失踪案,还可以保全整个天宁府,此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老祖宗,实在不需要将渺茫的希望,全然寄托于一个不可靠的男人身上。”
听完了云锦意的一席话,老祖宗面色凝重,半晌都没有说话。
盯着天宁府的,岂止哪些人,想要在这大炎国,自立女官户,谈何容易。
其他人倒还罢了,只怕上头……
老祖宗抬起眼皮,只见面前的孙女,貌若秋水,柔顺婉约,但眼底的坚韧与决心,坚如磐石,绝无转圜。
罢了!
孙女儿既然心意已决,那些风霜雪雨,便有老婆子担着!
老祖宗摩挲着云锦意白皙细腻的手背,感慨道:
“我的绵绵长大了,思虑周详,倒比我这老婆子还要想得长远。”
“绵绵,你想做,那就放手去做吧,祖母便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天宁府就是你最后的退路。”
云锦华也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与她们紧紧抱在了一起:
“还有我!还有我!华儿也支持阿姊!”
“男人算什么!这个不好,就换一个!等姐姐自立门户,要找多少男人入赘就招多少个!”
听到这话,云锦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点了点云锦华的小鼻子:“你啊……”
她只觉得自己整颗心脏都是火热滚烫的,就好似尘封多年的寒冰消融,终于迎来了新的希望。
只是……妹妹不要抱得那么紧就好了。
“华儿,轻点儿!”老祖宗也忍不住笑骂,“你手劲儿那么大,是要把你阿姊都给揉碎了吗?”
云锦华小脸红红,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我又忘了控制力气了。”
与此同时,在大理寺的监牢之中。
正在刑讯犯人的贺苍,动作忽而一滞。
飞溅的鲜血染上了他冷峻俊朗的脸颊,贺苍带着鲜血的修长手指,缓缓地抚上了自己的心口,冷峻的面容之上,显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
用过了晚膳,云锦意回到溶月园。
甫一进园子,就见青鸾与一众小丫鬟正在捯饬凤尾花做蔻丹。
“姑娘,这蔻丹的颜色好不好看呀?”
青鸾捧着蔻丹跑过来,在云锦意的耳边小声道:
“我打听过了,大理寺主簿乃是七品官,其官服的颜色应该是淡绿色。姑娘,你看,我配出了这款朱红的蔻丹,是不是最衬淡绿色的官服了呀?”
“嘘!事未成,莫声张!你忘记啦,姑娘说过的话啦?”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宝月打断了:
“而且,红配绿,赛狗屁,你以为姑娘跟你一样,品味那么差吗?”
“我……我哪有大肆声张?这不是只跟我家姑娘说说嘛!”
青鸾急得脸都红了,气呼呼地丢下蔻丹就要走:
“谁说难看了!宝月最坏了,不理你!哼!”
还是云锦意接过蔻丹,认真点评道:“好看,青鸾新调配的蔻丹颜色鲜亮,甚是好看。”
“可不是嘛!”
青鸾闻言,得意地朝着宝月眨了眨眼。
宝月原本就是逗她的,此时也笑着道:
“姑娘手上的蔻丹是有些淡了,还要再染一遍才好。”
“依我看,也不用卸掉原先的蔻丹,只要直接覆盖上去就好了。底下的花色会隐隐透露出一点来,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好看纹路呢。”
……直接覆盖?
云锦意听到这话,心头咯噔了一下。
一直困扰着她的疑惑,似乎迎刃而解了。
——烟儿耳后古怪的黑色伤痕,目的就是为了覆盖她原先的痕迹。
那么,去伪存真之后,真正的痕迹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