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东岸拿到了那位警员的联系方式，但他是证物保管科的，并没有参与抢劫杀人案的调查。所以这位警员又将他引荐给了相关负责人。

循环第三天的上午，他来到了警察局。

“我能问一问，您为什么对这起案子感兴趣吗？”

他坐在警察局里，对面是两位警官——孟江和姚阳。

颜东岸拿出了他准备好的说辞，“我女儿在安蓝一中上高中，我就是很担心她的安全。万一这是个流窜的抢劫团伙，或者是连环杀人犯怎么办？”

孟江听了他的说辞，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颜先生，请您慎用连环杀人这种说辞，会引起民众恐慌的，虽然这些抢劫案确实有相似之处，但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来确定是同一个人所为。”

姚阳微微皱了皱眉，虽然孟江说的话有道理，但也确实严厉了些。

颜东岸心下一沉，他早就对此有所预料。如果这三起案子被证实是同一个人所为，那么警方就是严重失误，他们自然不会承认。

“我能看看这些案子的卷宗吗？”

孟江果断拒绝，“颜先生，您并不是案件的相关人员，也和受害者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不可能将这样重要的资料交给你。”

姚阳连忙补了句，“是这样的，颜先生。我们非常体谅您身为父母为孩子担忧的心情，但警局有规定，案件卷宗是高度机密资料，不可公开查阅。”

颜东岸定定看了他们一会，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出了警局。

这条路十有八九会失败，这是他来之前就知道的。警方不相信他，而且这案子既然现在还没告破，说明凶手隐藏得很深。

尽管他有某种“先知”能力，但他也只有九天，不，现在是七天了。而且他每在这个案子上浪费一秒钟，陪伴颜语的时间就少一秒钟。

此时艳阳高照，暖暖的阳光落在身上，颜东岸心里却是一片冰寒。其实要抓到人，有一条最简单、最直接，并且一定会奏效的办法。

让颜语以身犯险。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按照原来那天一样去上班、下班。那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和事物都会按照那天的轨迹去演变的，所以歹徒还是会袭击颜语。

可是，什么样的父亲，会拿自己的女儿去做诱饵？

颜东岸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学校，如果不知道要去哪里，那么孩子的身边总是永远正确的回答。

晚自习下课，还是在校门口。

颜语走出来，视线扫到他的一瞬，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就被点亮了。

不管这个画面看多少次，颜东岸还是忍不住泪目。他一直以为她很听话很懂事，一个人能好好照顾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剥夺了她多少她本来应该拥有的快乐。

他从前到底是多自私，才不给她一次眼睛发亮的机会？

“爸爸？你怎么会来这里？”

“爸爸来接你回家，你想吃什么宵夜或者想去哪里玩吗？”

“那我想去夜市撸串可以吗？”

“好，我们现在就去。”

又是熟悉的位置，又是熟悉的味道，颜东岸呆呆的看着她。

“爸，你怎么不吃？”颜语辣的小嘴发肿，“这个味道很好的，就是有点辣。”

颜东岸拿起一串，“那我尝尝。”

“哈哈，你眼泪都辣出来了。”颜语笑的像只偷腥的猫。

颜东岸弯着唇，是啊，是因为太辣了，所以我眼眶里才红红的。

他压着声音，带着点鼻音问，“小语，假如爸爸有件很危险的事情让你去做，你会愿意吗？”

颜语愣了下，没多想，“愿意啊。既然很危险爸爸还是想让我去做，那就说明这件事很重要，甚至是不得不做，对吧？”

颜东岸掩饰性的又咬了口肉串，快速眨眼压下眼底的泪，“对，很重要。”

如果他能替她去做这件事，他会毫不犹豫。可是没有办法，这件事只能颜语来做。

“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颜语似乎是来了兴趣，一拍手掌擦了擦嘴，“该不会你们真的研究出了时光机什么的，需要人去测试吧？”

颜东岸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空了的竹签，“差不多吧。”

“真的？”颜语眼睛圆圆，像某种可爱的小动物，“我勒个去，我爸也太牛逼了吧？”

“诶，”颜东岸下意识的敲了敲桌面，“女孩子家家的，说话要斯文一点，不然别人会说你的。”

颜语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

颜东岸看着她年轻稚嫩却勇敢的模样，心头蓦然一动，“小语啊，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颜语小身板一抖，还以为颜东岸怀疑她早恋，“没有啊，”虽然刚才那一秒，脑海里确实闪现了某个人的身影，但那绝对只是条件反射而已。

颜东岸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有些遗憾的样子，“这样啊。”他想知道，自己的女儿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人品好不好，待她好不好。

“那你将来想做什么职业？”

“额，还没想好，我才刚上高二，确实是没什么概念。以前总觉得找个咖啡馆，当店主，天天喝咖啡挺好的哈哈。”

“将来想要几个孩子？”

“噗——”颜语差点将嘴里的西瓜汁给喷出来，“爸，我才十六岁！连男朋友都没有！”

颜东岸垂下头，掩饰掉眼中的湿意，“我知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他顿了顿，不敢抬头，低声说道，“不管你想做什么职业，爸爸都支持你。”

“不管你将来想不想结婚，想不想要孩子，爸爸也都支持你。”

颜语终于察觉了不对劲，“爸，你怎么了？”

颜东岸不敢抬头，吸了吸鼻子，“嗨，就我们单位，今天有个同事去世了，我们特别感慨，所以爸爸心情不好。”

颜语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过了半晌才轻声道，“爸爸，我永远在你身边。”

颜东岸心口一阵闷痛，一颗泪滚落在袖口，但因着天色昏暗，他又垂着头，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这一刻的情绪起伏。

这一夜，像是前两日一样，是个安宁的平安夜。

而第四日，颜东岸去上班了，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他估计那凶手最多观察了颜语是否有人接送，不可能派人单独跟踪他。所以来到云城以后，他做了些准备，买了些防身物品，针孔摄像机、定位器等工具。

晚自习以后，颜语照常离开学校。

颜东岸换了身低调的装束，趁着校门口人多，将定位器和针孔摄像机放在了她的书包上，自己戴着口罩、骑着单车在她身后跟着。

在便利店门口，他察觉到了颜语神色不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那红色连衣裙的一角，但并没有看清人。

他不敢跟的太近，保持着百米左右的距离，跟着定位器走。

直到，他手机上定位器突然停了下来，而那附近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心里咯噔一声，猛地骑着车往前赶。

可是，他到的还是晚了。

自行车急急刹车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人。

那人竟然是一个三十五岁上下的女人，她手中拿着块硕大的石头，高高举起，而地面之上，颜语已经倒地，他一眼望去，至看得到她那惨白又被碎石磨损的手腕。

“你——”王月敏满目惊骇，她完全没想到会突然被人撞上，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颜东岸从包里抽出一根警棍，猛地向她冲过去。

王月敏似乎才意识到危险，赶紧将手中的石头向他砸过去，看都没看是否砸中就慌张往前逃去。因着慌乱，脚上被颜语的腿绊到，差点摔了一跤。

她汗毛竖起，心跳失速。

低头一看，地面上印出路灯下那男人的影子，他高高的举起警棍。

这一刻，她极度恐慌，反而开始平静了起来。原来，周心妍在临死之间，看到她举起石头的时候，是这样一种感受么？

砰——

王月敏倒在地上，眼前是一片模糊。

颜东岸捏着警棍的手微微颤抖，上前跨了一步，认认真真看清了她的脸。随后，他转身快速回跑，来到颜语身边。

哐——他将警棍扔在地上，缓缓的跪在了她面前。

明明早晨还在阳光下显得顺滑闪耀的发丝，如今是混合血液和泥土的黏腻。原本会亮起来的眼睛，如今毫无生机的闭着。

“对，对不起，爸爸没保护好你——”颜东岸伸出手，想碰她又不敢碰她。

万一她很疼怎么办？万一他乱动，反而让她更难受怎么办？

他掏出手机，下意识想拨通医院的电话的，但片刻以后，还是将手机收了起来。这一天会过去的，去医院也没有用。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眼泪啪一声落在她的脸颊，可她半点反应都没有。

颜东岸轻轻呢喃出声，“小语，爸爸在这里，你能听到吗？这是最后一次了，爸爸保证，不会再让她伤害你。”

“明天醒来，你就，就会忘记，这一切的。”

他泣不成声，安静的窄巷里只有那绝望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