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疏庭面上瞧不出什么神色,只微微偏头,瞧着江眉柔。
林止眉毛拧起,眸中露出嫌恶之色,未待江眉柔说完,便一跃而起,也不走大门,径直跳进桓府。
香茗立于庄疏庭身后,眉尖亦狠狠皱起:“小姐,她是谁?奴婢从未见过。”
庄疏庭道:“昨日在水芽家茶肆饮茶,机缘巧合,认识了她。”
春晴亦上前,面露警惕之色:“她唤王妃姐姐,却又不唤王爷姐夫。”
想起江眉柔将花盈时也唤作姐姐,庄疏庭心想,许是她见谁都唤姐姐。
庄疏庭语气平静:“待她伤好,便让她离开桓府。”
春晴问道:“她哪里受了伤?是断了腿?”
夏晴忙道:“春晴姐姐,那位姑娘左臂断了,腿没断。”
春晴面露不悦:“腿没断,林止为何抱着她?”
香茗道:“林护卫不能抱着她?”
“不能!”
“为何不能?”
春晴怔了一怔,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个所以然。
香茗瞧了眼春晴,贴向她耳边:“你跟我一道看好她。”
春晴心领神会,攥住香茗胳膊,狠狠点头:“你放心,我知晓。”
庄疏庭双眸微垂,静默不语,心中暗暗思忖江眉柔怀中究竟藏着何物。
“府上倒是热闹。”陵游笑向桓照夜和庄疏庭,见二人皆是一副若有所思模样,便扬手往桓照夜面前挥了一挥,“你这府邸瞧着倒不错,可是林止的手笔?”
“嗯。”桓照夜揽上庄疏庭,淡声道,“进去罢。”
当晚,庄疏庭、桓照夜和陵游在内厅共饮。
庄疏庭方知桓照夜和陵游曾救过对方性命。
趁着桓照夜离席到一旁同林止说话,陵游端着酒盏,笑向庄疏庭:“你雇我运货当晚,我才知晓你是景王的王妃。我只道景王这王妃实在有意思,竟请人运这般多,到处都能买到的寻常药材到上河郡。”
庄疏庭笑了一笑:“所以你去找了他?”
陵游眼中一亮:“不错,我倒要问问他,他的王妃这般行事,他知还是不知。谁知他一听,不说他知与不知,只说本就该运些过去,还让我另外置办二十箱药材,同你的十箱一并运来上河郡。”
庄疏庭瞧了眼远处的桓照夜,又问陵游:“今日三十箱药材一并运到,他为何只让护卫将他的二十箱拉走,独留我的十箱?还让剩下的护卫都离开。”
“他本想让剩下的护卫换身衣裳再回来,扮做我的手下,帮你将那十箱药材运往桓府。”陵游道,“哪知被你拦个正着,哈哈哈哈……”
游廊下,林止正向桓照夜回禀:“……江姑娘怀中面具,属下已拿到。随后属下前往夏秋冬三晴处,旁敲侧击了一番。属下确定,面具露出时,她三人蹲在江姑娘身后,并未瞧见面具。”
“派人日夜盯着江眉柔,若有异动,立即报我。”
林止躬身行礼:“是,属下告退。”
庄疏庭双唇凑向酒盏,抿了一口,余光瞥见桓照夜迈进内厅,便又看向陵游,故意道:“他让护卫换衣,是不愿暴露你与他本就相识?还是不愿让我知道他亦请你运药材过来?”
陵游一手撑着脑袋,醉眼朦胧:“什么?”
“何必问他?”桓照夜不慌不忙踱向桌案,往庄疏庭身旁坐了,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清澄双目凝视庄疏庭,“王妃不如直接问我。”
眼见陵游整个上身趴往桌案,双目一闭呼呼而睡,庄疏庭侧身面向桓照夜,微微笑了一笑:“不管我问什么,你都要作答?”
桓照夜未有半分迟疑:“嗯。”
庄疏庭双眸直直落入他双眸,一眨未眨盯了他半晌。
桓照夜一双清眸,平静淡然,澄净如水。
一心要谋反篡位、权欲熏心之人为何会有这般眼眸?
桓照夜唇角微勾,微微倾身,凑近难得露出迷茫之色的庄疏庭,语气轻缓:“又在思量什么?”
庄疏庭回过神来,满眼皆是含了一抹淡笑的清隽俊逸面容,不禁脱口而出:“想嫁你的官家小姐,定是不少。”
易容那丫鬟对他死心塌地,庄沅沅对他欲罢不能。
除去这二人,定然还有许多。
桓照夜笑意渐深:“却无一人像你这般,见我第一面,便指着我对皇祖母说心仪我。”
“我对殿下实是一见倾心。”庄疏庭面不改色,“我若不早些求太后赐婚,你就要娶别人了。”
桓照夜斟酒的手停了一停。
“姐姐和公子原来在此处,眉柔寻了许久,可寻到了。”
桓照夜话未说完,便被立于内厅门口的江眉柔打断。
庄疏庭无奈一笑。
她差点忘了,桓照夜还招来个江眉柔。
庄疏庭双眸仍在桓照夜俊颜上,只见他收了面上笑意,本是满满的雍容闲雅,此时透出淡漠疏离。
倒也怪不得他。
江眉柔是她要留下的。
桓照夜垂下眼眸,将方才已斟了半盏的酒盏斟满,修长手指拈起酒盏,往唇边送去。
庄疏庭瞧了眼左臂裹着白色巾帕,已换了衣袍的江眉柔,随即慢慢立起身,倾身凑近桓照夜,右手攀上他肩头,左手轻扶他握着酒盏那只手的肘弯,双唇微启,慢慢贴向酒盏,轻抿一口。
二人近在咫尺。
不知是自己惊着了,还是怕惊着庄疏庭,桓照夜一动未动,只将双眸停在庄疏庭柔润双唇上,待她双唇从酒盏离开,方想起要将她揽在怀中。
哪知左手刚抬起半寸,庄疏庭便从他肩头和肘弯收回双手,用上轻功,往后退去。
她稳稳停在一脸愣怔的江眉柔身前,眉眼弯起,向桓照夜粲然一笑,一字一句道:“人比酒香。”
这样的庄疏庭,让桓照夜想起净梵山上,师父师兄面前,恣意自在的庄疏庭。
桓照夜双眸一刻未离庄疏庭,将手中残酒一饮而尽,正要起身,哪知她竟转身往门外走去,还不忘给江眉柔留下一句:“我怕是醉了,失陪,江姑娘。”
“姐姐既醉了,眉柔倒不好耽误姐姐歇息。”江眉柔语气遗憾极了,面上却半分遗憾之色皆无。
桓照夜微不可查皱了下眉,抬脚便要追出门去。
江眉柔似是知晓桓照夜会追庄疏庭而去,往前迈了一步,立在门中间。
这内厅虽颇大,门却不宽。
江眉柔若不相让,厅内的人要想出门,定会碰上她衣袍。
桓照夜本欲使出内力,隔空将江眉柔挥开,因想起江眉柔那副鬼面具,离门口还颇远,他便停下脚步,唯恐离江眉柔太近。
庄疏庭出了内厅,便拐弯往左,没走几步回头去瞧,只见门廊空无一人,显是江眉柔已迈进内厅。
她忙转身往回走,离门口还有两步远停下脚步,背对墙壁,边瞧院中芭蕉叶上流下的一簇簇雨流,边竖起耳朵听厅内二人说话。
“公子,眉柔有件要紧的东西不见了。眉柔遍寻不着,只好来求公子,可否帮眉柔找上一找?”江眉柔面上满是焦急之色,语气却柔媚不减。
江眉柔口中要紧的东西只能是鬼面具。
林止趁郎中替江眉柔治伤,江眉柔不便带上鬼面具之时,已设法将鬼面具取走。
桓照夜十分淡漠:“江姑娘这是说,我桓府有人偷了你的东西?既有人冒险去偷,想必是件价值不菲的宝物。江姑娘,应去报官。”
江眉柔似是未料到桓照夜会这般说,愣怔片刻,忙又道:“那东西并非什么价值不菲的宝物,想是有人觉得有趣,拿去玩耍一番。待他玩耍够了,兴许就还给眉柔了。”
“既如此,江姑娘多等几日,待他玩耍够了,便会还你。”
“可是,如今眉柔不知那东西究竟在谁手中,心下实在不安。在眉柔心里,它比价值不菲的宝物还要珍贵百倍。眉柔曾常去一家琴馆抚琴,每回抚琴都要戴着它。若没有它,眉柔寝食难安。”
江眉柔偷偷拿眼去瞧桓照夜,因见他面色无波,毫无好奇之心,又始终不问那东西是何物,未受伤的右手忙从怀中掏出一张折起的纸来,抖开:“公子,眉柔丢失的东西便是此物。”
桓照夜眼眸微垂,看向纸上。
果是鬼面具。
“此图乃是眉柔匆忙画就,虽不十分相像,也大差不差了。”
桓照夜如今已知晓她所说的是何物,江眉柔便将那张纸揉作一团,塞回怀中。
“眉柔不愿声张此事,方悄悄来寻公子。眉柔连姐姐都没说,姐姐好心收留眉柔,眉柔不愿姐姐为此事苦恼,求公子不要告诉姐姐。”江眉柔十分善解人意,“拿走它的那人,想多玩几日亦是无妨的。眉柔只要知道它在谁手中,便安心了。”
桓照夜一言不发,若有沉思。
江眉柔疑点颇多,只怕来者不善,心怀不轨。
那日茶肆茶客众多,一眼便能瞧出身怀武艺护卫就满满坐了两桌。
江眉柔不找身强体壮的护卫帮忙,偏偏去找身弱体瘦的庄疏庭。
虽说实际上庄疏庭身手不差,但对于并不知晓内情的外人,只要不痴不傻,定会舍庄疏庭而求众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