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硬着头皮挽回：“你，也不是二十四小时跟我在一起吧。我大概、大概找时间自学的。再说，我也没有完全听懂，就、就听懂几个单词而已。”

岑飞羽没说话。

疑虑丛生。耸人听闻。

但很奇异的，岑飞羽心中更多的是庆幸。

不管是失忆，还是这个人…如何，他都更愿意接受，现在的木曦。

想着木曦开始时面对自己的指责流露出的气愤，岑飞羽告诉自己，慢慢来。

林楚还在忐忑不安的猜测对方会不会动手时，岑飞羽突然笑了一下。

不带任何讽刺的笑。

林楚被那短暂的笑容晃了一下神，心想，木曦绝对是个资深颜狗，为了舔颜可以不要脸。

“自学，学会了不少啊？”岑飞羽轻声说。

“什么意思？”林楚心里咯噔一下。

“意思就是，你一向奉行君子远疱厨。没想到现在烧水洗碗都不在话下。”岑飞羽似笑非笑。

“我，我这不是，这不是想讨好你么。”林楚眼神闪烁，低下了头。

岑飞羽一愣，警惕的皱眉：“讨好我大可不必，你讨的够多了。”

林楚听出了弦外之音，连忙解释道：“不不，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岑飞羽口气又有点趋于零下。

林楚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再以任何借口骚扰你，”说完顿了顿，“但是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林楚下定决心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岑飞羽的双眼：“我真的不想让凌姨为我担心，我只是想通过你了解自己的过往。但是失忆这种事，我确实也没办法证明啊！”

林楚有些紧张，又有些着急，他不自觉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岑飞羽看着林楚的眼睛。

“相信什么？”岑飞羽慢慢的轻声问。

“真的你相信我”，林楚着急说完又一顿，“我失忆了需要你的帮助，”停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但只在你允许的时间询问，只问与我相关的过往。”

林楚看岑飞羽的神色似乎有些松动，连忙又加了一句：“这样，今天你既然来了，就跟我大致说下情况。以后，我只跟你用手机联系，绝不再去找你，如何？”

哦？岑飞羽一挑眉，点了点头。

林楚大喜过望，他又笑的眉眼弯弯，对岑飞羽问道：“那我们坐下说？”

“嗯，”岑飞羽应了一声，返身走回沙发坐下。

为了保持距离，林楚自觉往病床那走。走到床边他又停了一下，看了眼关着的房门。

岑飞羽又抬了下嘴角，“没事，病房很隔音，医生护士进来之前都会敲门。”

林楚惊讶于对方的敏感，他确实是想着锁门来着，于是顺嘴说了一句：“这是贵宾病房的待遇吧？条件真好。”

岑飞羽心里又一动，这语气，似乎是见过很多普通病房。

他心里怀疑，脸上却并未表现出来。

林楚也没想到这句话带来的影响，他说完就靠着床头坐下，然后看向了岑飞羽。

林楚的眼神像极了第一次上课的小学生，紧张中透着好奇。

岑飞羽被这小眼神儿一看，差点笑了出来。

他现在只能确定，一个人不可能仅仅昏迷三天就会从里到外变化这么巨大。

轻咳一声调整了一下情绪，岑飞羽试探着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说？”

林楚立时有些尴尬和心虚。他也不知道失忆都是什么样的。咬了咬牙，他硬着头皮小声说：“从，从最开始说。”

“噢----”岑飞羽越加笃定，这长长的一声高低起伏，“就是说，你现在的状态宛如新生婴儿？”

林楚一噎，脸瞬间红了，立刻反驳道：“我，我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有！”

岑飞羽倚在沙发上双手交叉翘着腿，感受着对方的窘迫和无措，闻言又是一笑，闲闲问道：“失忆，嗯，英语还没忘。那你学过的其他东西还记得吗？钢琴？”

林楚眼神飘乎了一下，回想起小时候母亲没完没了逼他练琴的时光，家里只剩自己孤单无助时靠练琴打发的时光，得知生病后害怕痛苦用琴发泄的时光。

命运之神冷漠的给予了他被父母忽略的十几年，又神奇的赐予了他另外一段人生，这是用钢琴联系起来的人生？

岑飞羽没有催木曦回答，他在飞快的思索如果木曦说不会弹钢琴了，怎么去跟小姨解释。

林楚回过神来，有些感慨命运的眷顾，他看着岑飞羽，安慰似的点了点头，笑着说：“会。”

只是一个字。

岑飞羽却从木曦的表情和语气里，听出了一种强大的自信，莫名就有些心安。

至于怎么跟木曦说，岑飞羽也一直在犹豫。

他之前为了试探，说小姨跟木曦妈妈是好朋友，因为怜悯才接木曦回家。

没想到木曦全盘接受，没有表现出任何过激情绪。

岑飞羽斟酌了一下，用四平八稳的语气，从自己的角度，叙述了木曦来到沈若凌家后的大致状况。

说是出气也好，说是刺激也罢。岑飞羽半点没有掩饰自己对木曦的观感。没骂半个脏字，话里话外也把木曦狠狠贬低一番。

简而言之，木曦小时候家境始终贫困。母亲出了车祸后，沈若凌把木曦接了回来，就一直当作亲生孩子一样看待。

但木曦并不懂得感恩与知足。

俗话说，就是忘本。

忘记了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整天不思进取，肆意挥霍。

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人品卑劣一言难尽。

做人做事两面三刀，日常生活穷奢极侈。

自诩富家少爷，一群狐朋狗友。

6月刚刚高考完毕，成绩惨不忍睹。小姨捐了钱，才勉强上了本地一所艺术学院。9月开学。

除了钢琴弹的凑合，简直一无是处。

岑飞羽刻意试探，就半点没顾虑，把自己心里的不满一股恼说了出来。其实这些话，他之前在木曦面前也或多或少的提起过。

两人三观不和，从小到大不知吵了多少架。

木曦无论在别人面前如何伪装，到了岑飞羽这也总是控制不住的尖酸刻薄。

所以岑飞羽从不相信木曦真的会喜欢自己。

说完这些，岑飞羽简直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

现在，这个失忆的木曦，打算如何面对自己呢？

林楚的表情从皱眉，到震惊，到木然。

看岑飞羽不说了，他迟疑了一下，“这就，完了？”

岑飞羽看着对方平静的表情，眯了下眼睛：“你对自己的过去倒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嗯，有求于人，只能接受所有控诉。”

听了这话，岑飞羽不动声色的喝了口水。

不对。

没人能对加诸于自己的这么恶劣的评价无动于衷，这平静的就像、就像在听一个故事。

除非……

这个状态，怎么也不像是失忆，倒像是，换了一个人！！

岑飞羽眼中精光陡然一闪，随即垂下了眼睑，掩去了其中的锐利。

铃声突然响起，震动一起嗡嗡，吓了林楚一跳。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一组固定电话号码，不是联系人。

“固定电话，没有存，我，接吗？”

岑飞羽走了过来：“用外放接。”

哦，林楚应了一声，接起来按了免提。

那边立刻传来甜美的女声：“木先生您好，您的高定礼服已经空运过来了，我们还是给您送到家里吗？”

高定礼服？空运！！？？

林楚抬眼看向岑飞羽，发现对方的神情很镇定，显然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岑飞羽听到是品牌方来电，心想果然如此，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对木曦的状况还没确准，实在不想帮他应付那些滥交的朋友。

他虽然淡定，林楚心里可是火上浇油。

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学生，穿订制礼服作什么？

岑飞羽已经转身往沙发走了，林楚一咬牙，嗯了一声，尽量用最淡定的语气问道：“请问，我什么时间订的？”

那边也明显顿了一下，啊了一声又立刻回答：“是一个月前。”

“我有点忘了，请你帮我查一下这套礼服，的总价。”

那边又静默了两秒，恍然大悟：“是这样的，木少这套高定是我们公司著名的设计师Albert亲自设计，纯手工制作，总价58万元，特别匹配您的家世和气质！木少您真是一贯的大手笔！”说完这些，那边觉得这波吹捧应该是够了，等着木曦回应。

不出意外，木曦最吃这一套，她就等着拿抽成了。

林楚在听到总价那一瞬间的感觉就是，垂死病中惊坐起！

自杀算了！这种败家子的躯壳不配拥有他朴素的灵魂！

岑飞羽本以为这种电话，木曦说几句也就挂了，结果听他问价格，眼中不由浮起一丝兴味。

然后就看木曦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的微笑问道：“请问，能不能退了？”

电话那边蒙了，“您，您说什么？”

林楚这会儿也不想什么会不会被揭穿了。一套衣服58万实在太挑战他的认知。刚才听岑飞羽说了一下情况，又看过手机，这个世界，跟他原来的世界似乎是个平行空间，社会发展差不多的。

58万不算巨款，但用来买一套衣服，对木曦来说属实过于奢侈了。

作为一个既不姓程也不姓沈的养子，不说夹起尾巴做人，起码得有自知之明吧？什么家庭经得起这样挥霍！

就算经得起，也不该由他来挥霍呀。

林楚这边话问出口，岑飞羽一下就站了起来。他真没想到这个人能说出退订。

岑家有自己专属的服装订制公司——品堂，从设计到裁制，聘请的都是专业顶级人才。除了服务于岑家，也会为另外一些豪门贵族提供私人订制。能享受这项服务不仅仅是有钱即可，更重要的是能够得到岑家的认同。

因为品堂从不对外营业，木曦求衣无门，便也不穿成衣，专门去找各大顶级品牌订制礼服。

岑飞羽对木曦这种行为深感厌恶。

但是，这不代表木曦能对品牌说退订的话。

程家，不能传出这种新闻！

他急步向木曦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