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从上完最后一天课到学校开始清校中间至少还有一周多的时间，何老师和单老师都不准备现在就催促斯图做出决定，想着也许他会更愿意去学校对面找房子租也说不定，只没料到那个张木兆手脚这么快就把事情定下来了，而斯图竟然也很愿意听他的。等他们晓得的时候，斯图已经把自己的一些日常用品安置在了张木兆的宿舍里。要不是当晚下起了大雪，只怕斯图也没有那个向长者报备的意识。

原本还有一些熬药的东西也想带去住的地方，但张木兆可能是怕家里太小了施展不开，便承诺了需要的时候可以带他翻墙回宿舍弄，也就免了些麻烦。当然，这事肯定是不能告诉何老师的，但单老师那儿斯图透了一嘴，女人和善地笑了，给他塞了一快玉牌，说是可以不用翻墙从正门进学校到他们平时用的那间药室，要他放假就好好放假，别满脑子只想着炼药的事，毕竟跑来学习交流也不全是为了这些，多少也要体验一下本地民俗文化才好。

斯图捏着玉牌乖巧地点了点头。手上这块是触手生温的暖玉，单行之说他可以穿个绳子挂脖子上，只不过由于它过于厚了，所以不太适合带着休息。

单行之家在江浙一带，因为目前手上没有带别的学生，所以确定斯图有着落以后她也干脆提前放假，准备对小徒弟再交代一番就乘车回乡去了。得知斯图愿意和张木兆一起过年之后她放心不少，觉得有人陪伴总比一个人闷在药室强多了，走得时候便也是步履轻快、心情上佳的。

斯图从茶杯里窥得一二，知道放假的这两个月自己应当不大有机会到这间药室来，就认认真真地打扫了卫生，检查好门窗以及一应器具，最终关灯落锁离开。

等他从楼梯慢慢下来，出了后门就看见张木兆穿着短款黑色羽绒服和一条看着不怎么厚实的牛仔裤正插着兜边玩手机边等。斯图心里觉得有点好笑，从上半身看，这人围巾帽子厚羽绒服一应俱全，从下半身看，又是牛仔裤配马丁靴这种虽然很骚包但是一看就很冷的搭配，真叫人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怕冷还是不怕。

今天天上的云灰蒙蒙的，气温也低，斯图预感晚上要下大雪，就要张木兆快点和他一起去寝室搬了东西再随便买点菜回宿舍吃。

张木兆原本心心念念着带他去吃点外国人绝对没吃过的东西，闻言就有些奇怪，斯图解释说：“晚上，大雪。”张木兆闻言倒很不以为意，抬头往天上看去，有些了然地点点头，说：“啊，下大雪，然后呢？咱们开车出去，不怕下雪。”斯图就费劲地说：“下很大雪，不安全，回家吃，安全！”张木兆听他这么一强调倒是态度变得认真了些，毕竟斯图在他这儿的信用还是很好的，特别这种像预言一样的话，宁可信其有嘛！于是就追问了一下：“是会造成灾害那种程度的雪吗？”

斯图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随后点了点头，又强调：“是很大很大雪。”

张木兆面上一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我们今天就更要出门了，起码要屯十天以上的物资出来，我还要给何老师他们打个电话说一声。”

斯图知道他是认真且上心的以后就不管事了，这人原本就不是那种喜欢安排调度的性格，两个人先去寝室把斯图的东西拿回宿舍收拾好了，转头就带好帽子围巾手套出了门。

因为放年假，食堂干脆把那辆小皮卡借给张木兆用、给他保养照管。张木兆便开车带着斯图去市中心吃了一顿干锅牛蛙和水煮鱼，后来趁斯图被辣得没有脑子带他去超市买了一大堆物资放在后面车斗里，回程时还给不明所以的何老师家也送了一份去，说是肯定用得着。

斯图先是被牛蛙的外形吓到，后来又被辣椒辣得舌头疼大脑缺氧，等他们车开回宿舍楼下，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雪已经开始下了。他仰头看着从天上撒落下来的雪片，呼出一口白气，问正在理东西的张木兆：“这种情况，不占卜吗？”张木兆清点了一下买好的肉和菜，米和油，确实是有点想让斯图占卜一下这雪的影响会不会持续到过年那阵了。

但他还是相当正直地回答：“占卜吗？我们不总是占卜天气，看天气预报就可以了。”他掏出手机来给斯图看，只见界面上分明有一行十分醒目的提醒：“暴雪橙色预警。”张木兆这会儿对于自己今天的行为也有些感慨，天气预报是刚刚才注意到的，其实人软件早就跳了好几条提醒出来，但他却在更早的时候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斯图，虽然科学也给了人们相应示警，但科技不会直接告诉人结果。

所谓科学，并不能百分之百预测到自然的发生和变化，这一直是科技和神学之间的一道障壁。而神秘学从不去预测具体的事情，它只指出一个隐约的方向，这是它和自然彼此之间的约定。

张木兆也仰起头看着雪，感慨道：“谁说科学技术不是‘道’的一种呢？你信了这边的‘道’，就很难再信那边的‘道’。”

斯图疑惑道：“那我呢？”他的意思是他从小学习的是西方神秘学术法，如今又因缘际会来到东方学习一件事物不同的运作体系，不就是信了这边又信那边？

张木兆笑着看他一眼：“本质不同，你那是一个问题的两种解，本质还在同个框架里。我说的是两种世界观，在很多人心里它们是对立的。”

他讲这些东西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个在大学食堂窗口卖饭的，斯图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木兆，想从他身上找出自己一直对他如此另眼相看的原因。但张木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跺了跺脚说好冷，领着斯图提着他们买回来的好大三袋子东西回了宿舍。

教职工宿舍有些老旧，只能走楼梯，斯图来了城市生活以后体力渐弱，这回上五楼就没有上次去张木兆宿舍那么轻松，等他抱着一包杂七杂八的东西挪到宿舍门口时已经小口小口地喘上了。张木兆怕他这次又过呼吸，就赶紧把东西往进门地上一放去接他手里的，斯图努力喘匀了气，拒绝了那边伸过来的手，自己进屋关门脱鞋一气呵成。

张木兆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他到底算不算一个犟种，这才结果斯图手里的那一包，和另外两包放在了一起。

随后两个人换了比较舒服的室内服，张木兆把斯图安置在沙发上，拿了一个平板给他玩，自己拎着东西分类装到冰箱里，好在需要冷藏和冷冻的东西没买多少，不然他这台小冰箱好悬才能全装下。

抱着向外国友人介绍更多东方美食的美好愿望，张木兆这次下血本买了一大堆之前没舍得下手的零嘴，准备趁斯图这个东风好好地吃个痛快。

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把话梅、薯片、杂果蜜饯、坚果、巧克力、仙贝米饼这些拉拉杂杂摆满了平时用来吃饭的方桌，从中挑了几样甜食拿着回到斯图身边坐下，直接拆了递过去示意人吃。

两个人进门之后都洗过手，斯图这时候也就不再拘束，直接挑自己感兴趣的形状捻进嘴里品尝。晚饭的牛蛙其实味道很不错，但实在是很难吐骨头对他来说又太辣了，这会儿吃点甜的东西倒是刚好。说实话吃了几种以后觉得这些蜜饯果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甜，斯图诚实地向张木兆表达了我们老家那儿的甜食会更甜一些的思想，稍微有受到一点点打击的张木兆悄悄地点开手机，准备找一家更甜的店明天叫外卖回来吃。

等他看了半天、斯图也尝得差不多的时候，小孩儿木着脸问起明天的安排，张木兆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找什么甜点都白搭——按照斯图和天气预报APP的提醒，明天雪应该会继续下，点了外卖估计也不好送。

于是不甘心的大人皱着眉头说：“看雪下的情况吧？如果雪不大就带你去市区玩玩，如果雪太大了就呆在家里玩游戏好了。”斯图倒是对这些没有特殊的欲求或者说期待，他只是习惯于根据别人的安排来调整自己的安排，见张木兆还想着带自己出门，就好心地提醒道：“出不去，大雪，很大。”

张木兆帮他收拾没吃完的小零食，闻见回头看过来，一脸狐疑地问：“你这次也有预感吗？难道会形成雪灾？”

斯图不懂雪灾是什么程度的雪，但还是解释说：“我茶叶占卜，很大雪，会困住。”

张木兆这下倒是真有点急了，斯图他们最后一节课放得早，但学校里还有其他学生要再多呆一两天才会走的，因为他们学校才会安排结课以后再过完一周才开始清校，如果斯图的占卜结果是正确的，那么凡人学生里少说有几十上百人要滞留了。

仙门子弟他不担心，到时候人家家里各显神通也就回去了，但这些个凡人难说，为了避免产生伤亡，张木兆还是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给何老师去了个电话。

虽然正常情况下不至于冻死人，但天灾这事还真不好说。

他们求仙问道的人有一点好，就是从来不在凡人的事情上向已知的规律做挑战，既然知道斯图于灾害一途的预言是准过的，那么他就有义务提前知会学校领导。毕竟仙门子弟是学生，凡人学生也是学生啊。

斯图听张木兆和何老师说了一会挂掉电话，有点小心翼翼地问：“会很麻烦吗？”

张木兆走过来怒搓他硬硬的金发，笑着说：“那也是学校领导该去烦的事，你不用操这些心。”斯图放下平板抬手整理头发，状似乖巧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