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直抵晁怜,仿若下一秒就要将晁怜的眼睛给剜下来,距离一寸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朝思暮冷眼看着被气的涨红了脸却动弹不得的将军,抬手轻挥 ,尖刀就掉在了地上,方才不可一世的将军也像是被人抽了筋骨,直挺挺的跪在朝思暮面前,眼底满是痛苦之色。
罪大恶极之人,分明是将军自己,杀了那么多无辜人,积攒的怨气最大,一旦被缠上就只能等死。
看到这一幕,方才出来说话的几人,默默站了回去,甚至往角落里缩,这国师不似常人就算了,眼下看更像是妖物。
晁怜被朝思暮抱的很紧,朝思暮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落下的青丝,挡着她的视线,忽明忽暗让她有些看不清。
“将军行此大礼,这是作何。”
淡漠的声音,带着嘲讽的意味,传遍整个宫殿,围观的人皆是一惊,小心翼翼的裹了裹自己的衣袍,分明有在供暖,怎么突然就那么冷了。
晁怜也觉得冷,可那种凉意,似乎是从国师身上散出来的,她又被国师抱在怀里,根本无处可避,只好悄悄将衣袖拢紧,避避寒。
她本就畏寒,眼下又是初冬,虽不如寒冬冷冽,但风吹多了,还是容易受寒,加上风寒未愈,受不得一点冷,没待多久,晁怜就感到一阵忽冷忽热,身上也像是有小虫子爬过,啃食着她的骨头,疼的厉害。
晁怜只觉得更晕了,怀里却突然被塞了一个暖乎乎的东西,触感毛茸茸的,低头一看,裹着狐裘的汤婆子正稳稳塞在她小腹之上,暖洋洋的,头疼似乎也好了些。
抬头望去,国师依旧在看大殿里的众人,没有半点目光是分给她的,虽说如此,但怀里的暖意却是越升越高。
原来国师刚才出去是给她寻汤婆子去了。
朝思暮能听见恶人的心声,此时正听那官员的心声,原本稍扬的唇角却淡了下去。
南部,爆发瘟疫,朝廷拨下去的赈灾款,全被地方官员跟督察给私吞,饿死病死的灾民,连夜去埋都埋不完,怪不得入夜,她耳边的哀怨声又大了些。
朝思暮本是冷漠之人,不想管这些烂事,但死的人越多,她身上背负的怨念就越强,虽说这怨念不会伤她,反而会增强她的实力,但怨鬼的哀嚎却是连绵不绝,吵的她心烦。
这世间之人,恶意丛生,她很少能遇见,心思纯良之人,年少时的晁怜便是其中之一,干净的像张白纸,未曾染过丁点墨渍,她整日待在晁怜身旁,倒也是图个清净。
哪怕是晁怜对她下杀手那日,她也未曾听出晁怜的恶意。
想到这,朝思暮眨了下眼睛,伸手将晁怜的眼睛遮住,低声问道:“你说,一个无法视物的人,会不会很痛苦。”
晁怜本沉寂在暖意之中,朝思暮的一句话,顿时让晁怜僵住了身子,不受控制的眨了眨眼,黑漆漆,看不到一点光亮,好似在地狱般,那应当是痛苦的。
朝思暮愣了半晌,不但没听见晁怜的心声,掌心也跟着被染湿。
“应当是会的……”
本以为等不到答复,晁怜却突然出声并掰开了朝思暮的手指,重见光明的那刻,朝思暮看的很清楚,没有恶念与恐惧而是一种自责似的怜悯。
怜悯?在怜悯谁?
想说些什么却被正在哀嚎的将军给打断,那将军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起先只是跪在地上喃喃自语,求谁别杀他,看上去像是疯了,谁知道又突然冲向人群,握着弯刀,径直朝一个方向冲,眼珠子也跟着快速转动,好似在找什么人,口中发疯似的喊着:“别…别杀我!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全…全都是督察…是督察要杀你们…是督察!”
一边喊,一边在人群中找督察,目光骤然狠厉,白眼球里爆满红血丝,死死盯着督察,挥刀就要往无处闪躲的督察砍。
熠朝重文,乌泱泱的臣子,放眼望去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将军冲过来的时候都吓的各自逃窜,哪有人顾得上被吓软了腿的督察。
刀光剑影,利刃距督察仅剩半扎之余,细小的白光闪过,原本还在发疯的将军却捂着手,哀嚎着倒在地上。
朝思暮被男人的哀嚎吵的头疼,这才肯下位,径直朝将军走去,取下扎在将军手臂上的银针又往心口处扎了一针。
民间都在传,国师医术了得,枯骨逢春,死去的人都能救活,今日一看,更是如此,银针刚扎下去,将军就不疯了,双手撑着地,盯着粗劣的掌心,失神。
他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被很多血淋淋的尸体给拉到个昏暗的树林,那些尸体手里都拿着刀,商量着要割他哪里的肉吃。
他被吓坏了,一个劲的跑,可那些尸体却跑的更快,根本甩不掉,他又被抓了回去,尖刀在他的皮肤上划过,冒出一串血珠,他感到无比恐惧却只听见咽口水的声音。
皮肉被刀片下的痛苦远比不上,亲眼看着自己的血肉被分食,闻到自己皮肉灼烧的味道。
将军被吓的口不择言,那些尸体也开始说话,他们在喊饿,哑着嗓子一遍遍问朝廷的赈灾粮什么时候到……
阿妈…你在哭什么…阿姊去哪了…我好饿…阿姊说睡着…就不饿了…可我还是饿…阿姊在睡觉吗……
她…去了一个…能吃饱饭的地方…你看…这就是阿姊给我的…快吃…你快吃…别被抢走了……
残破的画面,疯了似的在男人的脑海里乱撞,好似在找什么,最终把画面停在了一处青楼。
衣衫不整,整日泡在脂粉里的将军和督察正饮酒作乐,怀里搂着的都是饿的只剩骨头,肚子却极大的女子。
两人将赈灾粮给贪了,百姓为了生存,易子而食,掘墓挖坟,出卖身体去换口吃的,甚至是服侍着凶手,其中有个女子,听到两人的谈话,顿时受了刺激,双目猩红,口中喊着阿姊,便拿起酒桌上的瓷器,猛的砸了下去。
可瘦弱的身体,哪里来的力气反抗,一下被掀翻在地,迎接她的是两人的邪笑与含恨而死。
回忆结束,男人的面前直对着双流血的眼睛。
“杀了他……”
一句话,突然点醒了男人,这不是他的主意,全都是督察的主意,别杀他和他没关系,他去杀了督察给你们报仇,别杀我…别杀我……
撕裂的吼声过后,这才有了场闹剧,将军看着自己抖个不停的手,额头直冒冷汗,他都做了什么,它们不会放过他的。
朝思暮瞥了眼趴在将军身后的冤魂,眉梢微沉,抬手一挥,冤魂便化作一缕黑烟,钻进了督察的身体。
头发花白的督察,碰的一声,径直跪在了地上,疯了似的朝皇帝的方向磕头,嘴里喃喃道:“我有罪…我有罪…我贪污了…赈灾款…杀了…放粮的小兵…还杀了…很多人…我有罪…我该死…该死……”
碰碰响个不停,督察的头在地板上撞,磕出血来也没停,一下接着一下,血溅到朝思暮的身上,朝思暮却是伸出食指,蘸了下地上的血,猛地点在督察的额间。
督察也不动了,皇帝被吓的直哆嗦,指着朝思暮颤颤巍巍,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朝思暮不止带了刀,还会蛊惑人心之术,他若惹国师不悦 ,迟早会被斩草除根,他到时候,恐怕连这傀儡皇帝都没得做。
皇帝的心声,朝思暮听的很清楚,这样的话又要换地方了,原以为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的。
朝思暮被晁怜扔进山里以后被野兽啃食,化作一副枯骨,重塑肉身,耗了很大力气,她答应那些怨灵,一个接一个帮它们复仇。
她去了很多地方 ,操控他人,利用这些权利让他们自相残杀,替那些冤魂复仇。
可惜的是,那些怨念并未减少,更多的冤魂继续出现,她因怨念而生,没办法在哪停手,她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布置同样的局,冷眼看着那些人,自取灭亡。
掌控熠朝,不过数月,现在看来这皇帝比其它人,更不中用。
朝思暮没耐心去哄个傀儡,一股黑烟飘过,掌控了皇帝。
“督察狠厉,作恶多端,数罪并罚,三日后车裂,家眷贬为奴籍,流放边疆。”
“将军同有包庇之罪,念及有战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挖去双目,打入地牢,择日再审。”
完全被掌控的皇帝,瘫在龙椅之上,指着两人,大声怒道,一副被气昏头的样子,瞳孔却是涣散的。
督察被拉了下去,朝思暮却捡起刀,拖着失力的将军走到晁怜面前,眸底含笑却冷的刺骨,凑到晁怜耳边,轻声蛊惑道:“他杀了你的父皇以及你的手足兄弟,你不是恨他吗?挖掉他的眼睛,献祭给他们好不好?”
朝思暮覆着晁怜的手,握着刀柄,一步步朝失魂落魄的男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