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少爷身子骨弱,每逢出门,必定有个大夫陪着。
更何况,现在天下不太平,子弹炸药的乱飞,家里老太太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势必要让大夫陪着。
少爷拗不过老太太,又怕给她老人家气坏了身子,只能顺着。
不过,这也是有好处的,就比方现在,我娘手里这孩子就顺利的交到了他手里。
“少爷,这恐怕是……”大夫一脸为难摇头道。
少爷点点头,又冲我使眼色。
我当然知道那孩子不行了,抱在怀里我能感受到他呼吸微弱,手脚冰凉。
“娘,弟弟他……”我死死拽住娘的衣角,生怕下一秒,她会生出个什么事。
但我娘并没有极端的反应,好像习以为常了一般,默不作声的把自己蜷缩在了湖边。
“娘,这个孩子是从哪来的?”我解开身上套的一层袄,凑上前给她披在身上。
刚开始她似乎有些反感,想把衣服挣脱掉,后开便安静了,任由我给她披上,嘴里念叨着一些东西。
我凑近才听见:“我的,我的,那是我的孩子。”
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世道确实如此,被践踏被压榨,易子而食也成了常态。
可是为什么呢?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面对不公,而有的人却能大摇大摆享受这一切。
我默默靠在她身边,细细回想她还养着我的时候。
我娘最是爱干净,早些时候,天还不亮,就能瞧见她梳理两条油亮的麻花辫。
兄弟姐妹几个虽温饱并无保障,但总归是干净得体的,我娘还总是说一些玄乎的话,我那时听不懂,现在想来大抵是孔子他老人家的一些话。
可那时我只是一个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人,能在这世上活下去才是我唯一的出路,终究是做不到子路那般正冠而死。
“娘,哥哥姐姐们还在吗?他们还好吗?”早几日我回家过一趟,只是房子早已被炸的稀烂,瓦片泥墙交杂在一起。
我娘又不说话了,只是紧了紧衣袄。
我也不语,陪她静静坐在河边,享受着战火纷飞年代唯一的安生时刻。
直到夜色将至,少爷的咳嗽声响起,我才意识到这位少爷并没有离开,他就呆站在河边,静静朝这边张望,既不出声,也不离开。
我回头看他,他就冲我笑笑,我不知为何衣食无忧的少爷会活的这么小心翼翼。
只是少爷身体情况特殊,又吹了大半天的河风,今晚估计要大病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