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南方山脉，山风习习。

梓商和念卿在山上待了大半宿，观赏日出吃了点野味垫腹，随后御剑飞行返回了慰城，途中他们有意避开人群，倒也未曾被人察觉。

半个时辰后，二人落脚在慰城内一条隐蔽的巷子口，念卿离开了一阵，交代梓商在原地等着。

不多时，她就回来了，只是身后多了一位牵着马车的小厮，本人怀里也多了一只灰色的肥猫。

梓商没有过问，他冲念卿点头致谢，转身上了马车，等了会儿不见对方跟上来，他又探出脑袋，不解询问：“念姑娘不上来吗？”

念卿抬眸回望着他，淡淡一笑，半是提醒半是解释的说：“不急，桌上有一个红木箱子，放了套新衣还有伤药，道长不妨先更衣换药。”

梓商一愣，随后笑着道谢，退回去将东西翻找出来换上。

他的衣服沾了血，昨夜处理完伤口后又是布置陷阱又是御剑，伤口早就裂开了。

他原本想着也快到了，忍一忍就是，却不成想这小姑娘如此细心。

梓商心下感激，快速收拾好后，唤了念卿上车，他也没问去哪，倒不是不想问，而是身体的异样让他分不出心思去问。

他抬头看了小姑娘一眼，对方十分悠闲，一只手捏着肥猫的爪子，另一只手挠着肥猫的下巴，那肥猫眯着眼，一副享受的姿态。

梓商皱紧了眉，伤口处竟比之前更疼了，似有虫子在啃咬一般，他深吸一口气，闭目打坐。

念卿却好像没有看见他的反常似的，继续摆弄着肥猫，一句话也不说。

梓商调息半天，发现体内真气隐隐有暴走的趋势，他猛的睁开眼看向念卿，沉声道：“你若想杀我，大可不必如此费尽心机。”

听见这话，念卿抬眸，沉默不语。

梓商脑海中一阵眩晕感袭来，意识渐渐剥离体内，他最后看见她的眼神中似有愚昧之色。

也是，他就是蠢，竟会对一个刚认识的人放下戒心，还是一个人人惧怕的女魔头，活该他阴沟里翻船。

街上人流稀少，马车走的不快，稳稳当当的行驶着。

念卿凝望着倒在软榻上的人，撇了撇嘴，低声喃道：“谁要杀你，道士的肉，又不好吃。”

她半点也不着急，偏身将肥猫放下，拿起身前矮桌上的茶水小啜了一口，肥猫被丢开有些不满，仰头看着她“喵呜”了一声。

念卿放下茶杯，凑到它面前拍了拍它的脑袋，肥猫瞬间禁声，缩成一团，再不敢闹腾。

这辆马车奢华低调，外表看着不起眼，但内里布置齐全，常用到的东西准备的都有。

念卿不再搭理它，肥猫就自己找了个地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盘成一圈，闭眼睡觉。

她将梓商扶起来，运转灵力为他抚平体内躁动的真气，良久之后，又扶着他在软榻上躺好，扯过边儿上的毯子搭在他身上。

梓商双眸紧闭，脸色虽还苍白，但气息已经逐渐恢复平稳，可惜昏迷中的他对这些一无所知。

念卿续了杯茶握在手中，垂眸盯着他的侧脸，有些发呆。

那日雁归湖捎上他，一是闲得无聊，有意逗他解闷；二是为着他师父的那点旧日恩义。

可是昨夜……没有任何理由。

仔细想来，她竟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帮他，哪怕道门明哲保身不会与他们成为敌人，日后殊途两道，也不会走的太近。

这小道士倒是个明事理的人，也很好骗，可他毕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自幼受到的熏陶教养使他有自己必须要坚守的底线，纵然心有顾忌与同情不与她作对，也绝无可能助纣为虐。

念及此，念卿叹了口气，又抬眸望向他的眼睛。

真的……太像了。

睁眼是星辰大海，光彩夺目，闭眼安静柔和，不管是那个人，还是现在的小道士。

与她，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

同他们这里的强制安静不同，另一头的云府大堂内，正因这二人的失踪而骚动。

门口乌泱泱的站了一群云府家仆，各个伸着脑袋往里张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么大阵仗，他们来干什么？”

“那谁知道。我听说玄灵宫的小宫主在昨天晚上失踪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就算是真的，那人神出鬼没，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也不稀奇吧？”

“不稀奇他们跑来这讨人？”

“西河桥都被毁了，昨夜肯定出事了！”

“不止西河桥，北矶大街好像也出了乱子。”

……

大堂内服饰各异的男女们三三两两在一起，或坐或站，举止随意。主位上的紫衣少女坐姿懒散，手中把玩着一只青瓷茶杯。

他们一派悠闲，仿佛是在自家，根本没有人顾忌门口的那群家仆，更没人会在意他们的谈论，个个安安静静，似乎在等人。

家仆们拿不定主意，不敢赶人，也不敢入内，等了好一阵，当家做主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紫长老大驾光临，云某不胜惶恐。”

对方声音爽朗，人未到，声已至。

门口围着的那群家仆立马规规矩矩的站成两排，冲来人行礼问安，眼底瞬间有了底气。

云晟点点头，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一众家仆虽好奇但也只能依令离开，云晟迈步走进大堂，看了一圈屋内的人，最终将目光停留到落座在主位上的紫衣少女身上。

“敢问紫长老这是何意？”他脸上挂着虚假的笑，话问的客气，倒是淡定的很。

紫晴低低笑了一声，目色凉薄，“本姑娘貌美如花，云家主也不怕把我给叫老了？”

云晟嘴角抽了抽。

她不老吗？

据他所知，玄灵宫的三长老紫晴可是只妖怪，活了千岁有余。

心里这般想，嘴上却不能这般说。

云晟颔首示歉，改了称呼，“不知紫姑娘此行所为何事？”

“云家主当真不知？”紫晴放下杯子，抬眸紧紧盯着他，半点不同他假寒暄。

云晟却继续跟她装糊涂，“还请紫姑娘直言。”

紫晴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其他人见此，也跟着起身，不着痕迹的站在云晟周围。

云晟双手交叠，嘴角笑意不减，不慌不乱，直直望向紫晴，似乎是在等着她主动解释。

紫晴愣是被他这不要脸的态度给气笑了，笑音消失后，她满脸阴郁的盯着这只老狐狸。

“拜月夜祭祀之际，城中空旷，百姓大多去了焰火台。我门宫主不喜热闹，彼时身在西河桥，但却遭遇截杀。本姑娘收到消息率弟子前去营救，同样在途中遇到埋伏，北矶大街数栋楼宇坍塌，西河桥炸毁。”

紫晴压抑着火气，怒喝道：“云家身为四大世家之首，你云晟贵为云家之主，在你的地盘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告诉我你不知道？少给本姑娘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连窜的质问，激的一众玄灵宫弟子义愤填膺，云晟也演的真切，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竟发生过这样的事吗？紫姑娘息怒，云某是真的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您放心，云某这就派人去寻找小宫主，一定将人给找着了。”

紫晴冷眼看着他，挥手示意其余人退下，自己也坐回了原位。

云晟当即就唤了人来去寻找念卿，然后笑眯眯的看向紫晴，保证道：“紫姑娘放心，这件事云某一定会彻查，给玄灵宫一个交代。”

紫晴翘起二郎腿，面上火气熄了些，刚要应付两声，就见外面又进来了一个侍卫打扮的人，遂咽下了口中的话，不再言语。

那侍卫冲云晟行了礼，又朝紫晴他们躬了躬身，然后才道：“启禀家主，沈家主、明家主、慕家主，以及终南山几位道长造访，求见家主。”

云晟皱了皱眉，偏头看了紫晴一眼，后者吊儿郎当，面上不动神色，毫不避让的回视他。

他回头，深吸一口气，吩咐道：“请他们进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

紫晴指尖轻点桌面，侧头瞧向右侧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与之对视。对方点头，趁着云晟出去迎外客，悄然离开云府。

其实他们倒真没怎么担心念卿，自家宫主有什么本事他们心里很清楚，他们生气的是这群老狐狸一而再再而三的装糊涂。

转眼间，方才侍卫通报的那些人已经尽数进入大堂，云晟自顾自的坐在了另一头的主位上。方才在外面迎接时他就给他们介绍过屋里这位，于是几个人像模像样的给紫晴施了一礼，然后各自找位子坐下。

“紫姑娘。”慕家家主慕尚城扫视屋内一圈目光不善的人，笑眯眯的看向紫晴劝道，“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伤了两方和气可不好。”

紫晴指尖微顿，也愿意给个面子，朝弟子们摆了摆手，语气没什么起伏的吩咐道：“都退下吧。”

屋内一众玄灵宫弟子俯首朝紫晴抱拳行礼，转眼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好像从未出现过。

走了大半的人，大堂里瞬间显得空旷起来。

紫晴低头笑了笑，把玩着自己垂落下来的一缕青丝，脸上透露出几分无奈，话语却隐含威胁。

“我们玄灵宫也不是非要与诸位为难，只是如今你们人族做东，我家宫主远道而来，却偏偏在你们慰城出了事。”她呵笑一声，语气泛凉，“诸位若不给个交代，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也难堵天下悠悠众口，不是吗？”

话落，另一道声音紧随其后传来，由远及近。

“自然是要给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