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聂志超算是放大家休息,等到男孩们嬉笑打闹着爬上山顶,再磨磨蹭蹭地下山回校,已经下午五点钟。
大家在饭馆吃最后一顿饭,中途聂志超被朋友拉去唱歌喝酒,就剩一帮小年轻在人饭店里边聊多吃。
贺扬星他们跟高奕进、肖章几人坐一桌,沙依哈则是从一开始爬山就跟商惹作他们打成一片,吃饭自然没有回自己的队。
离别在即,少不了一些寒暄煽情的话,好在高中生们没有沾酒,不然更加肆无忌惮地吵闹。
吃吃喝喝差不多后,大家坐在一起聊天,宋锐峰翻出他们去爬山的照片,大家围在一起看,一边看一边笑腾。
陈然被猴子抢走香蕉后茫然的表情、周樊差点摔个狗吃屎的样子、吉祥阿泽跟猴子握手被摸胸后露出的惊愕......
翻盖手机虽然像素没有那么清晰,但将人的动作、表情拍得栩栩如生。
翻到沙依哈的时候,陈然笑道:“哈哈哈老沙这个表情好像猴啊。”
“你这一说果然像,你看他撅嘴吃东西那样子哈哈哈......”周樊道。
大家在说说笑笑,突然之间听得哐当一声,转过头看到的是沙依哈掀翻板凳,怒气冲冲的样子。
饭店里瞬间安静下来,捏动指节的清脆声音响起,沙依哈瞪着陈然那一桌子人。
突然一拳砸在饭桌上,桌子晃动,桌上的汤荡了出来,流得满桌子都是。
“怎么了?”高奕进脸色瞬间沉下去,用特别不友好的语气道。
沙依哈咬着牙道:“什么意思?说我是猴?意思就是我长得难看又爱模仿人,还可恶啊?骂人呢?有本事再骂一句!”
大家顿时无语,完全不知道沙依哈此时在发什么疯,但他的举动也将其余人惹怒。
贺扬星腾地站起来,“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大家开开玩笑而已,你居然能较真?”
“话说得有点过分了。”周樊也站起来。
这下子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老板见状不好,赶紧跑过来,神色慌张道:“哎哟你们干啥啊?年轻人火气旺要吵可别在我这里吵,吃完就赶紧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惹事!”
被撵出了饭店,大家怏怏不乐往长南高中走。
但事情不可能这样不痛快地结束,双方都没能得到一个说法,都还气不过。
沙依哈更甚,他直接跑上前抓起陈然的衣领,“我早就知道你们看不起我,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怕我偷东西,提防着我,还私下里嘲笑我说我坏话。你们就是歧视我!说实话,我也歧视你们!”
“你放手!”雷声看不下去,拽开沙依哈将人摔倒在地,“你再动手试试!你有病啊!”
第一次听雷声如此盛怒,大家都愣住了。
虽然雷声平常脾气不太好,整个人冷冷的,但还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商惹作看见同胞被推倒在地,瞬间为人鸣不平,上前一拳打在雷声脸上。
霎时两方撕扯在一块,几十个人在路上拉拉扯扯,打闹起来。
“你们汉族有什么了不起!都是一些虚伪恶心的小人!”沙依哈一边跟人打一边大喊。
商惹作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沙依哈一起大声嚷嚷,“你们这样欺负老沙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不要以为我们彝族好欺负,我们同样看不起你们汉族!”
这都哪跟哪?
贺扬星有些头疼,他拉也拉不住,劝也劝不听。
这场不同民族之间的架持续了半个钟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超哥来了!”
高奕进突然卯足了劲掐紧沙依哈和雷声的脖子。
一手一个,像拎小鸡一般拎着人。
商惹作一听到“超哥”俩字也怂了,赶紧从宋锐峰身上起来。
长南高中的学生都知道聂志超最讨厌队员们起内讧,不和平,有过几次被他教训得生死不如的经历,所以特别害怕。
结果哪有聂志超的人影,长南高中松了一口气,沙依哈却依然愤怒,张牙舞爪想摆脱高奕进的束缚,结果被贺扬星狠狠踢了一下膝盖,扑通一声跪下了。
谁也没料到贺扬星居然会这么做,全部惊讶地盯着他。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要冲起来打人的沙依哈,开口道:“你在自导自演些什么?我们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什么时候提防你骂你了?平白无故诬陷人可是犯法的,你拿得出证据吗?”
“对啊,你扪心自问,自从你进队之后我们有哪点对你不好?虐待你还是孤立你了?或者是霸凌你了?”周樊怒气不消,握着拳头,说话手都在抖。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沙依哈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你们汉族一向都跟我们少数民族不合,说我们粗鲁,又脏又臭。看我们的眼神都带着敌意,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暗地里不知道说了多少肮脏话来骂我们。”
“沙依哈,你想你是有什么误会,我和雷声也是少数民族,可我们和球队的人相处得很好,和班上同学也关系融洽,根本没发现你说的那些问题。”吉祥阿泽柔声道。
“你是得了什么大病吧!”雷声轻蔑地瞥了沙依哈一眼,又不安地瞄了瞄贺扬星。
“本来之前我还没有看不起你,但是现在我彻底看不起你了。”
高奕进想说点什么,但商惹作抢在他前头开口:“要是你们不先搞歧视,老沙也不会这样。”
“啊!队长!”被狠狠打了一拳,商惹作捂着胸口叫痛。
高奕进厉声道,“闭嘴!管好你自己!”
沙依哈依旧鼻孔朝天,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态,他没说话,哼了一声便跑了。
没人去追他,人群里只剩一片无奈的叹息。
“误会大了。”高奕进看了贺扬星几眼。
贺扬星有些无奈,“早晚会这样的,我们其实早就发现他不对劲了,但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像个疯子一样,谁能猜透他想什么!”宋锐峰“嘶”了一声,擦擦嘴角破皮流出的血。
大家没说话,一路沉默着回到寝室。
关于沙依哈无根无据的胡话,贺扬星现在已经没了愤怒,只有伤心。
他从来没考虑过种族的问题,进了排球队的人就是伙伴,不仅要尊重、信任对方,还要和对方建立起强大的联结。
排球是一项合作运动,大家不能互相配合的话,只是一盘散沙,风轻轻一吹就各自飘不见了。
而他才转学回来的时候,完全没有从吉祥阿泽和雷声身上看到他们在排球上的不配合,知道他们是少数民族,但那又怎么样呢?
大家在一起打球,挥洒汗水和热情,尽管会出现摩擦,但也是很小的问题,不会上升到一种民族和另一种民族之间的纠葛。
夜已经很深,长南高中打过了睡觉铃,还没见沙依哈回来。
周樊和贺扬星开始着急,和长南高中的伙伴们商量一阵,决定分头去找人。
整个市州又宽又广,想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无从下手。
大家不想惊动聂志超,于是只能商量好了分头去找。
半夜一点五十,高奕进和贺扬星通话,两方都没找到人。
三点,再次通话,还是没找到人。
陈然慌了,“要不我们报警吧。”
“就算报警也得超过二十四小时才行啊。”乔胜道。
“那怎么办?”宋锐峰忍着牙疼,不安道。
“继续找吧。”贺扬星跟周樊对视一眼,又继续跑起来。
城市的深夜很安静,只有路上跑过的汽车声和风声。
但今晚还多了一种声音——急促的呼吸和慌乱的脚步声。
贺扬星他们沿着鹿芋湖找,而高奕进他们则往后山和城市里面找。
后山范围太广,夜里又黑又阴森,长南高中的学生只能在山路上面一边小声喊人一边拿着手电筒晃,几个小时过去依旧没人应。
这边的贺扬星他们已经绕着鹿芋湖跑完半圈,累得气喘吁吁,一样没看到人影。
已经凌晨五点,要是再找不到人,大家一定会赶不上回家的早班车。
“还找吗?”雷声打架受伤的脚已经快支撑不住,皱着眉问。
想了想,贺扬星回答:“再找半个小时吧,辛苦大家了。”
半个小时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比任何时候都要煎熬,身体的消耗,再加上内心的担忧,折磨得每个人脑子不清醒,开始胡思乱想。
吉祥阿泽最先撑不住,咬着唇小声道:“沙依哈他不会......不会想不开吧......”
“不会吧?”陈然不安地磨着牙,“但是万一......”
“没什么万一,你们别乱想,不可能的。”
周樊擦擦额头不断冒出来的汗,抓紧胸口的衣服,“他不是都误会我们看不起他了吗?我们怎么可能看不起他呢。不要小看他,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虽然周樊的话有几分道理,但大家还是忍不住担心。
默默跑了好几公里后,贺扬星转头时突然在湿地公园的长椅上看到了他们要找的人。
“沙依哈!”几人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喊。
沙依哈被惊醒,有点茫然地看向他们,语气冰冷:“怎么了?”
“终于找到你了。”周樊开心笑起来,贺扬星则第一时间给高奕进那边打了电话。
“找我干什么?”沙依哈起身要走,被一个箭步上前的雷声拦住。
砰——
一拳下去,沙依哈完全被打清醒,也打得鼻血长流。
“我们找了你一个晚上!你居然问找你干什么?!三岁小孩闹别扭都比你强!”
陈然吼出来,怒气冲冲跑开,一边跑一边抹眼泪。
他觉得太委屈了,辛辛苦苦找人找了一晚上,到头来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宋锐峰追上陈然,拍拍他的肩,“没事了。”
曙光从远处的山头蹦出来,天渐渐亮了。
少年们汗流浃背、蓬头垢面的狼狈样被晨光照得清晰。
沙依哈仰头止了鼻血,放下脖子后看清楚大家的模样,顿时升起一股愧疚感来。
一句对不起哽在喉咙,最终被咽回肚子。
最终大家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走到大道上打车。
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愿意说一个字,大家都很累很疲惫,想休息想睡觉。
动作快一点还是能赶上早班车,棱山中学的学生们回长南高中洗漱好,收拾完东西就直奔车站。
高奕进代表长南高中送他们到进站口,临别时对贺扬星道:“如果你想回来,随时欢迎你。”
听到这话的宋锐峰有点茫然,上车时问贺扬星,“什么啊?是说随时欢迎我们再来嘛?”
“对。”贺扬星闪躲着眼神淡淡道。
大家坐上车后就开始呼呼大睡,已经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和窝在心里一直没消的火。
只有沙依哈一个人睡不着,各种情绪堵在心口,让他觉得无比难堪和痛苦。
而从朋友那儿回到长南高中的聂志超完全像个不知情者,等到学生们睡到下午,跟他们一起吃了饭,还兴高采烈地拉着人跳了一会儿舞。
小音响不知疲倦地放着摇滚,聂志超走完不知道第多少段魔鬼步伐,突然脸一沉,关掉音乐,对商惹作和高奕进道:“你们俩过来!”
两个人屁颠屁颠地跑到聂志超面前,低着头不敢说话。
“高奕进带着其余人去排球室蛙跳二十圈,鱼跃一小时,俯卧撑两百个,再连续抛球三百次。商惹作跟我来。”
聂志超一声令下,所有人心脏骤停。
这将注定是个悲惨的离别日。
作者有话要说:Ps:
前面忘了说,沙依哈是彝族,四川西南那边的少数民族。商惹作也是。
雷声是藏族,吉祥阿泽是云南与四川交界处,即泸沽湖那边的少数民族(这个大家知道就好,不科普了)。
本文一直都是宣扬的民族团结,不支持民族歧视,大家不要因为沙依哈的错误行为就上升到民族,而且他也在慢慢改正进步。
就是说可以对文中角色产生喜恶,但不要上升到民族!千万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