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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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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的任务结束,合约到期,你会不会挽留我?”

这句话出人意料,俞理没想到简音歌会这样问,以至于她有片刻愣神,陷入短暂的沉默。

简音歌强忍着怯懦盯着俞理的眼睛,眼神中带着点恳求,又好像藏着摇摇欲坠的脆弱。

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这个问题就是前几天她上楼前,忽然一时冲动,想问俞理的。

她其实并没有想好,俞理给出回答后,她会怎样。

如果是她想要的答案,她该怎样去面对,倘若不是,她又如何自处。

她真的能,有所选择吗?

简音歌不知道,她觉得自己这样问是很突兀冒昧的。

但那一瞬间,她内心的渴望难以克制,理智也无法约束这种冲动,她想从俞理口中知道答案。

即便被欺骗也没关系。

俞理沉默半晌,神色冷静地回答她:“不会。”

这两个字,温和却平淡,和她平时讲话的语调一样没有波澜。

如此冷硬无情的诚实,让简音歌心里掀起的浪涛一刹那沉寂下去。

“这样啊。”

简音歌缓缓松手。

原来这一切真是她的错觉,俞理对过往的情分并无留恋,如果没有那一纸合约,她和柳安安在俞理眼里,也没有任何区别。

她们是合作伙伴,也只是合作伙伴。

俞理又问她:“夫人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你去忙吧。”

简音歌唇角勾起一抹笑,她不想让俞理感觉她在乞求怜悯。

但这笑容,总归有些苦涩。

俞理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然后说:“真正想走的人,挽留能有什么用?”

三年前简音歌能不辞而别,三年后也可以。

心不在这里,即便她想留也留不住。

俞理说完就走了,留简音歌在客厅坐着,陷入长久的沉默。

简音歌低头盯着自己受伤,又被包好的手指头,听见厨房方向不时传来叮叮咚咚的碎响,不知不觉视野又模糊了。

俞理刚才那句话,是在埋怨她吗?

原来俞理并不是真的放下了,她对她还有怨,证明她在俞理心里还有那么点无足轻重的分量,她是不是该窃喜?

简音歌双手手掌盖住眼睛,掌根擦去眼角蕴出来的泪水。

她们的感情终止于三年前她走时留下的那封信。

俞理也曾找过她,想挽留她,但她故意躲起来避而不见。

她深吸一口气,真正明白了什么叫自食其果。

午餐桌上没有出现土豆,气氛静谧,但简音歌却感受到无形的沉闷。

简音歌食之无味,勉强吃一点就放下筷子。

俞理没劝,吃过饭,也不让简音歌收碗,俞理独自将碗碟清洗干净,随后便到客厅处理工作。

简音歌感觉自己像一片空气,留在这里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而这种无所事事的清闲感让她感到莫名的恐慌。

早在得到答案之前,她就对眼下的窘境有所预料,如今现实符合了她的设想,她却依然难以承受。

但是,她有什么资格祈望俞理对她宽容?

俞理忙于工作,不停回复消息,处理联盟内的事务,已经好半晌没有抬头。

简音歌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

也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徒惹俞理生厌,于是她站起来,准备上楼回房。

这时,俞理忽然放下个人终端,对简音歌说:“后院的葡萄藤架开始结果了,夫人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简音歌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俞理平静温和的脸孔。

她越来越看不透俞理,猜不到俞理的想法,也难以预测俞理的情绪变化。

前一刻俞理还在为她的软弱生气,却能因她一句话敛下情绪,后一刻又邀请她去后院观赏葡萄藤。

如果她拒绝,俞理会不高兴吗?

但拒绝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简音歌抿唇垂眸:“好。”

俞理看她一眼,起身,朝她伸手。

简音歌自然而然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轻轻搭进俞理掌心。

她们一起去了后院。

葡萄藤架不高,位在小院东南方向的角落里。

一串又一串还未成熟的青色葡萄悬挂在她们头顶上,简音歌伸手拨了拨最近的一串小葡萄,感觉葡萄串上一颗颗饱满圆润的小果子长得很讨喜。

“夫人喜欢吗?”俞理轻声问。

简音歌回答:“谈不上。”

她的心情不足以被称之为欣喜。

这些葡萄或许因为是由俞理亲手栽种而在她心里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但她是否真的喜欢对俞理而言其实并不重要。

俞理也确实不在意简音歌的回答,她看着藤架上绿油油的枝叶,语气温润平静:“这棵藤上结的果子很甜,要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成熟,届时在这葡萄架下搭个小桌,品尝葡萄,喝下午茶,想来应会十分惬意。”

简音歌试着想象那样的画面,内心却不再掀起波澜。

她受伤的食指隔着一层消毒纱布轻轻托着青色的小葡萄,内心黯然。

等这些葡萄成熟了,她们的任务或许已经结束,她是否还留在这里都是未知数。

这样想来,她能和俞理相处的日子,大抵就只有这两个月。

等任务完成,如果幸运一些,她们都还活着,她若要走,俞理不会挽留。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倒是驱散了一点彷徨,便不会再为俞理哄她时说的话受宠若惊,也不会再为猜想俞理的言行夹带多少真心而患得患失了。

因此,她也能更坦然,以更平和的心情面对这一切。

简音歌拧下一枚青色的小果子,将它托在手心,转身看向俞理:“如果它们没有成熟,又会是什么味道呢?”

俞理不知从哪儿搬来了两张椅子,闻言回答:“夫人若是好奇,可以尝尝看。”

简音歌果真将那枚葡萄去了皮,放进嘴里尝了尝。

很涩,很酸,对味蕾造成强烈的刺激,像极了她此时的心情。

俞理问她:“怎么样?”

简音歌垂眸,温声说:“还不错。”

这个味道,她或许能记很久。

她走到俞理身边坐下,闭上眼,感受院子里的微风吹拂她的脸颊,带来身后丛林与泥土的气息。

林间还有鸟叫与蝉鸣声,时快时慢,有着独特的乐感与节奏。

但也因此,衬得她和俞理之间,过于安静。

简音歌想了想,破天荒地主动开启话题:“院子这么大,很多房间都空着,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会感觉孤独吗?”

她不担心俞理不接话。

来这里这么多天了,俞理向来对她抛出的话题有问有答。

或许俞理不在乎她日后走不走,但眼下,她的确很尽职地扮演着自己的身份。

在简音歌猜想,俞理会说是,还是不是的时候,那人却幽幽抛来一句:“夫人怎知我是一个人住?”

简音歌心口猛地一痛。

但她回头想想,俞理说得也对。

毕竟她们分手已经三年之久,这期间,俞理与别人交往,甚至邀请对方到家里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不过,因为她来时,这里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她便想当然地以为,这三年来,俞理都是一个人。

可是,或许是因为俞理头一回用反问句式回答她的问题,简音歌心里蹿上点模糊的感觉:俞理的回答,像是在赌气。

简音歌苦中作乐,抹去心里那点微妙的错觉,叹息:“我会。”

俞理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看向简音歌,头顶的葡萄藤投落一片阴影,令她的眼神变得晦暗氤氲,因而难辨情绪。

简音歌睁开眼,看着头顶上被风吹动的葡萄叶,把俞理当做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语气变得悠远:“我时常会感到孤独,这种情绪成为我的弱点,令我变得脆弱。”

父亲入狱,母亲病倒,曾经相爱的人也各奔东西。

这三年,她尝尽了过去二十年没有体会过的辛酸与孤独。

“但我始终要学会与它和平相处。”简音歌呼出一口气,“离开郢都这三年,我体会最深刻的一件事是:这世界上,有许多身不由己,并不是有一腔热血,就能无所顾忌,如果心里有执念,就会被牵绊。”

“回郢都之前,我以为我已经成长了很多,可事实上,并没有。”

她还是会枉顾现实的问题,做出理智之外冲动的抉择,还是会莽撞,对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怀抱侥幸之心。

简音歌嗓音沉下去,淡淡地说:“俞理,我是不是很没用?”

既无法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也不能为俞理提供助力,更是连一颗土豆她都削不好。

俞理没有回答,或者说,她来不及回答。

简音歌今天难得多话:“我们现在坐在一起是为了任务,可如果,以我的能力不足以帮助你将案子调查清楚,甚至拖你的后腿,该怎么办呢?”

说完,她又摇摇头,神情苦涩中,带着一点自嘲:“可能你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你来说,任何案件都没有难度。”

倘若任务失败了,俞理或许会遭受联盟上层的诘问,但她也有足够的能力与底气化解,可简音歌拿不到那笔佣金,她可能就没有活路了。

真正赌上一切的人,是简音歌。

但她却一直彷徨,没能正视自己内心的脆弱。

简音歌说着,眼前忽然有阴影垂落,俞理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并走到她面前。

她抓起简音歌没受伤的那只手。

简音歌不明所以,却在下一刻,她的手掌覆盖在俞理心口。

“夫人,你能感受到吗?”她问,“我的心是空的,我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哪怕我拥有整个联盟至高无上的地位,我的眼线遍布整个郢州大地,也找不回这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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