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皎皎和靳星渊并肩而行,她头戴一顶帷帽以白纱遮面,他头戴一个红白色的狐狸面具遮脸,在人潮如织,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漫步。
二人路过街边一家朱颜阁,里面有很多身着倩丽衣裙的女子在挑选各类首饰,种类繁多,妙龄少女们的声音如莺啼般动听,听起来很是热闹。
“想买胭脂水粉,首饰珠钗么?”
靳星渊停驻在朱颜阁的阁门口,他侧目,问着身侧的苏皎皎。
“嗯,皎皎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爷看。”
苏皎皎以为靳星渊嫌弃她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太过于素净,不能够讨得他的喜欢,因而,作为一个合格的外室,她赶紧点头顺从道。
苏皎皎这却是误解了。
对于靳星渊来讲,无论是怎样的她,他都喜欢。
是小时候粉雕玉琢,童真善良的她。
是长大后矜贵清冷,玉软花柔的她。
是在芙蓉楼内一身风尘味,妩媚妖艳至极的她。
是如今素面朝天,收敛了锋芒,做低了姿态,温和温驯的她。
“那跟爷走吧。”
靳星渊温和道,说罢,他温暖手掌拉着苏皎皎的柔荑,二人一同进入了朱颜阁内。
“娇娇儿,喜欢什么款式的珠钗银饰,胭脂水粉,你自己挑选一下,喜欢什么便买下什么,不用想着替爷省钱。”
红白狐狸面具底下的靳星渊声线冷冽道。
只是好巧不巧的,二人偶遇了贵女张仪蝶。
张仪蝶是大理寺少卿张修竹的嫡亲的二妹妹,姿容清秀却又不过分昳丽,细长的眼角眉梢别有一番韵味在里面,是上京美人榜上排名前十的美人。
张仪蝶的嫡兄张修竹,是靳星渊的挚友,有过生死交情的那种,因此,靳指挥使时常会去张修竹的府邸上叨扰。
一来二去,也认识了张修竹的妹妹张仪蝶。
张仪蝶和张修竹的父亲张泽禄是当朝太傅,位列三公,是当朝皇子们的开蒙老师,张家书香世家,世代清流。
因而,张仪蝶也是从小饱读诗书,她在诗词社论等方面的造诣,不逊色于寻常考中举人的男子。
只可惜,她是个女子,无法参加科考,入朝为官。
此时,朱颜阁内,张仪蝶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袖对襟襦裙,用的是上等浮光锦,月白色的布料上有浅白色蝴蝶暗纹刺绣,这等布料在上京贵女中间很是流行,有价无市,她好不容易才得一匹布料,裁制成了一身华裳。
“指挥使大人,您怎么在这种地方?是有公务在身,来查案的吗?”
虽然靳星渊的脸上戴着一张红白狐狸面具,遮盖住了除眼睛以外的所有部位,可张仪蝶一眼就认出了靳星渊的那一身绯色金线的蟒袍飞鱼服,那一身锦衣是指挥使才配穿的。
张仪蝶的一双杏眼弯弯,鸦睫卷翘,眸底流露出三分欣喜,三分惊诧,她十分的好奇,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怎么会来朱颜阁这等女子来的地方,因而红唇翕动地问道。
可须臾时间,张仪蝶便察觉了,靳星渊的身后尾随着一个年轻的姑娘。
靳星渊身后半步距离站着的这名年轻姑娘,她一身桃粉色的对襟长袖百褶襦裙,裙摆上有桃花花朵暗纹,腰间用来束腰的绦带上还挂着一个月牙白的香囊,香囊看起来粗制滥造,廉价得很。
至于脸,被帷帽的白纱遮掩住,只隐约看得见轮廓,脸型大约是好看的瓜子脸吧,也不晓得姿色如何?
张仪蝶心中郁闷,她今日偶遇指挥使靳星渊本是天大的好事,要知道她心仪他很久了,如今恰好有机会叙两句旧,让他多多注意到自己。
可为什么,靳星渊偏偏带着一个陌生姑娘在身边,二人之间相处似乎还很亲昵的样子,他在帮她挑选珠钗。
苏皎皎的雪白柔荑中拿着两枚珠钗,一枚是双凤纹鎏金银钗,钗尾缀着一颗红宝石流苏,另外一枚是累丝珠钗,钗尾缀着三枚色泽上乘的白珍珠。
她都喜欢得很。
可她看了眼标价,两枚都价格不菲。
从前的侯门嫡女肯定眼睛都不眨便都买下来。
可现在,她受靳星渊的庇护,她不太想让他为她破费,总感觉自己将来会亏欠他更多。
“张二姑娘,本大人想给自家外室挑选些胭脂水粉,珠翠玉饰,这才在休沐的时候,专程陪同娇娇儿过来这朱颜阁一趟。”
“没想到偶遇了张二姑娘,真是好巧啊。”
靳星渊说这话的时候,皮笑肉不笑,他的声线冷冽,好似寒冬腊月的湖面上的一层亘久不化的刺骨寒冰,听着便有冷意。
“是啊,大人,是很巧。”
张仪蝶却是习惯了靳星渊的冷言冷语,她其实觉得他这般冷淡做派很有男人味儿,说话时的一字一顿的冷酷喑哑声线,足够令她的心头小鹿乱撞。
“不知大人身后的这位姑娘是何人?”张仪蝶一脸好奇道,她的红唇勾起一侧,声音咿咿呀呀,如同莺啼。
“她叫苏皎皎,是本大人近来收的外室。”
寻常男子就算是养外室,也自然是不会将外室二字时常挂在嘴边,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可靳星渊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杀人无数,树敌无数,本就没有什么好名声可言,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
“哦。”
张仪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腹诽连连。
靳指挥使从前看起来挺不近女色一个人,几个月前怎么就看中了镇远侯府的嫡女温明月,这个叛臣之女,居然破天荒地去芙蓉楼逛窑子,还一掷千金,包下她三个月的时间。
居然还为了温明月,同一向无法无天的世子袁禄寿作对。
这件二男争一女的事情,可是一桩风月相关的风流韵事啊,也不知是谁走漏出来的消息,总之,上京的贵女圈子间都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一场寻常的赏花宴,有贵女们私底下讨论,若是在指挥使靳星渊和世子袁禄寿之间选择一人为良婿,该选谁?
当时有贵女调笑道:“靳指挥使一尊冷面杀神,袁世子一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她可一个也看不上。”
另一贵女调笑:“你这庶出的出身,想嫁给靳指挥使或者是袁世子,至多只能当个姨娘,还有脸嫌弃他们二人。”
被揶揄调笑的贵女回击道:“那你的出身高贵配得上,你去嫁给他们二人啊。”
当时,张仪蝶在一旁听着贵女们之间的调笑打闹,她嘴上缄默不言,不插嘴打诨。
张仪蝶心中却是想着,今后若是能够嫁给靳指挥使,一生一世一双人,琴瑟和鸣,比翼双飞,那该有多好啊。
张仪蝶原本还有几分庆幸靳指挥使中意的罪臣之女官妓温明月在芙蓉楼的一场大火中香消玉殒,这样想虽然有几分卑劣,可如此一来,她便可独占指挥使大人了。
可没想到,这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过去,靳指挥使却又是相看中了别的女子,居然养起外室来。
也罢,男女有别,要求男子为一女子守身如玉,本就是痴心妄想,张仪蝶安慰自己道。
张仪蝶心头想着,只要指挥使大人能够对她产生几分慕艾之情,愿意三书六礼,红雁为信,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让她过门,她不在乎他府中后宅中有几个姨娘娇妾,通房丫鬟,又或者是在府外金屋藏娇,豢养外室。
张仪蝶在心中叹了口气,又收拾好心中情绪,她扯着红唇嫣然一笑,朝着眼前偶遇到的指挥使靳星渊问道:
“可否让大人身后这位姑娘摘下帷帽,同臣女一起挑选珠钗首饰。”
“臣女是看自己同这位姑娘年纪相仿,好有个伴,一起挑选珠钗首饰,一定别有乐趣。大人是男子,怎懂得姑娘家家的心思呢。”
张仪蝶看靳星渊一副不可置否,不愿意答应的模样,她又添嘴道。
张仪蝶一长段话说完,只觉得房间内的空气都凝固了。
那是站在张仪蝶面前五步之遥的靳星渊身上散发出来的极强的压迫感。
她若是此刻掀开靳指挥使脸上戴着的那个看起来可可爱爱的红白狐狸面具,就会察觉到,此刻的他,眸色骇人,一脸不悦。
苏皎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前半步护着她的靳星渊周身散发出来的摄人气场,她的胸腔内的一颗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房间内的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苏皎皎决心要自己解决掉眼前这桩麻烦事儿,总不好意思事事都依赖仰仗靳星渊,她捏着软嗓,与平时的声调有很大的差异,缓慢而坚定地开口道:
“皎皎前日吃了些海鲜,也不知怎的过敏了,一脸麻子,因而才戴着帷帽遮丑的,因而不想摘下帷帽白纱,省的让贵女看了笑话。”
“至于挑选珠钗首饰,皎皎也已经挑选好了手中这两样,皎皎身份低微,就不陪同这位贵女一起挑选了。”
“既然如此,那臣女就不强求了。”
张仪蝶这才放过了苏皎皎,她同靳星渊道。
张仪蝶本就比靳星渊和苏皎皎二人早来这家朱颜阁,已经挑选好了自己所需的东西,正打算同阁门口等着的两名婢女一起坐马车回家去。
只是下楼的时候恰好看见了靳星渊,和他身后的外室苏皎皎。
张仪蝶并不晓得苏皎皎就是温明月本尊,她只是可惜,没能如愿看到靳星渊的外室苏皎皎的脸是什么模样,定是很美吧,会比她张仪蝶更美吗?
张仪蝶从小就一向清高,不仅对自己的诗才很自信,更对自己的姿容很自信,可以说有点儿臭美。
只是,她想,她能够容忍靳星渊有美艳的外室,可并不期望他养的外室姿容比她更美更艳,能够艳压过她这个未来的靳家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