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很疼,身体像散了架一样,时澈想睁开眼,但有些费力。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很重,难道又回到了医务室吗?
手指动了几下,胳膊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时澈最终还是放弃,他深呼吸,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刺眼的灯光让他不适,他偏过头眨了好几下眼,视线才终于恢复正常。
仰头正对着的是洁白的天花板,屋子内除了心电监护的嘀嘀声,一切都安静极了。
他往右看,那是一道纯蓝色的帘子,整个房间可以说是死气沉沉,垂下眼,他回忆起晕倒前的场景。
爬梯子,喝营养剂,然后就是松手坠落,眼睛蓦地睁大,顾衡!对,坠落前似乎看到了他。
时澈正打算挣扎着起身,听到咔吧一声,有人推开了门。他寻声往门那边看,拐角的墙壁挡住了视线,直到那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一张熟悉的脸露出。
“哥?”时澈微微张嘴,脸上的表情呆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时承戴着金丝眼镜,眼下是发青的黑眼圈,在武器研究所刚熬了一个大夜还没休息,接到风和的电话他就着急往这赶来。
往床边的椅子一坐,椅子腿与地面发出不小的动静,时承一句话也没说,就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时澈。
“哥,你怎么不说话?”
时澈有点慌,俗话说长兄如父,他从小就怕他哥,可能是血脉压制的原因,一看到时承不说话秉着脸,时澈就跟蔫了的小白菜一样,连声都不敢吭。
就这样沉默的过了很久,时承才将后怕的心安定下来,现在的他看着是淡定沉静,可当从话讯里知道时澈从快五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后 ,他的手直发抖。
只是叮嘱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他爸妈,然后就飞速开车来到了医院。
“我会找人把你调到其他研究所,”时承伸手扯了一下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不知道为何他总感觉喘不上气,“药研所或者科研所,反正只要不是前线都行。”
“我不要!”
拒绝的速度很快,时澈没有任何犹豫就对时承的打算做出抗拒,他努力支起身子,拳头攥得很急:“我不会离开前线组。”
说完带着一脸坚定,再次补充道:“死也不会。”
时承没想到他的反应会那么大,整个人先是惊愕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左右走了好几步:“我告诉你时澈,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
越想越气,时承整张脸都黑了,语气也变得激烈:“你知道你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吗?五米!他妈的五米!如果不是因为顾衡护着你,你他妈下辈子都得躺床上!”
说完舔了下嘴唇,时承大口呼吸了好几下,全然没注意坐在床上呆愣的时澈。
“顾衡护着...我?”他喃喃着,似乎不敢相信,嘴里重复着念叨:“他护着我,为什么他会护着我?”
时承本来是来回踱步,突然一愣,意识到说漏了嘴于是赶忙转移话题:“我已经联系好了,等你出院就转到研究所去。”
“我不去,我现在要见顾衡。”时澈抬起头,眼神平静且镇定地看着时承,他觉得没有任何一个时刻会比现在更清醒。
“你现在伤还没好,”时承冷着脸,随便找了个借口,“还有,我也跟他们说了,把你调出那个宿舍,不用和顾衡在一个宿舍住了。”
“凭什么?”时澈两只眼睛瞪的老大,“为什么要给我换宿舍?”
“什么为什么?”
时承走上前去摸了摸时澈的头,不会给脑子摔傻了吧?时澈可是从小就在他面前说讨厌顾衡,甚至当初瞒着所有人说自己是alpha也是因为听说顾衡分化成了alpha,不想输给他。
现在倒好,两人住了还没一星期,这就冰释前嫌成了好基友了?
叹了口气,时承坐下,开始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不是最讨厌他了吗?我这帮你调宿舍是为你好,再说了,你那件事就不怕被他知道?”
这话说得句句在理,要是以前,时澈早就巴不得赶紧收拾行李搬离宿舍,但现在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我不会搬宿舍的,况且他刚刚还为了救我摔了下来。”
“你是不是故意气我,时澈!”时承一把摘下金丝眼镜放在床边桌上,捏了捏鼻梁,努力忍住自己想要发火的脾气。
“顾衡是救了你,他那边我会补偿他,这些都不需要你担心,你现在就是把身体养好,其他的再说。”
不等时澈回答,时承拿起桌子上的眼镜转身就要离开,时澈起身,身体上的电极片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挣脱掉落,心电监护发出刺耳的报警声。
“你不想让我在前线组,不就是怕我和你房间相册里的人落得同一个下场吗?”
时澈说完就后悔了,一时心急嘴里没个把门,好话坏话全都一股脑说出。
这话无异于在时承的心口上插刀子,可时澈别无他法,让他一辈子在研究所里,还不如死了。
气氛变得沉重,屋子里只有心电监护的声音,两人都没开口。
打断这氛围的是一个开门声,温格走了进来,在门外就听到屋子里激烈的对话声,打开门却又看到两人沉默的对峙。
他走进去,还是穿的白大褂,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
时澈似乎从来没有看到温格难过或生气,他永远是那么平静柔和,像千百年的潭水,即便投去石子引起阵阵波澜,也终将会消散。
“时澈,感觉还好吗?”温格走到时承旁边,用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时承这才不情愿的转身。
“好多了。”
温格走到时澈面前,将掉落的电极片重新固定好,心电监护终于停止报警,恢复了嘀嘀声:“有什么事好好和你哥商量,他很关心你的。”
“他如果真的关心我,就不会让人把我调到研究所了。”
时澈郁闷道,说完还瞥了时承一眼,以示自己的不满。
温格似乎没有料到,转头看着时承,问:“你要把小澈调到研究所?”
“嗯。”时承低声哼了一下,不愿再多说话。
“为什么?”
温格的声音很温柔,时澈在床上仰着头看着自己老哥,有了嫂子在背后撑腰,他这会儿硬气许多。
时承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崽子,平静了一下后放软了语调:“这次如果没有人护着他,轻则内脏损伤,重则瘫痪截肢。”
说完他望着温格的眼睛,似乎有淡淡的悲伤:“温格,你应该最能理解的。”
被这眼神刺了一下,温格慌乱地转头,表情有些狼狈,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如果这就是他的选择呢?”
两人的对话听得时澈一愣一愣的,眼神在两人身上一来一回,心里没个着落,毕竟他哥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有回旋的地步。
“就算这是他的选择,那我也有干涉的权利,”时承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温格,死的人没留恋,活着的人才最痛苦。”
温格的身子恍了恍,嘴里重复着刚刚的那句话:“活着的人才...最痛苦。”失神片刻,他说着“有事”就迅速离开了房间。
“出院后就搬宿舍,其他的不用再说了。”时承冷着脸,态度不容置疑。
时澈还想再挽留一下,就看到他哥走近了几步,弯下腰,表情严肃:“我没跟你闹着玩,顾衡不是什么良善。”
“你在说什么?”时澈疑惑,“我之前是讨厌他,但他这次。”
还没等时澈说完,时承的声音愈发冷硬:“他就是个怪物。”
时澈呆滞地坐在床上,也不在意他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房间。怪物?他哥嘴里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简禾的警告,他说要离顾衡远一点,顾衡就是一个疯子。
疯子和怪物之间到底是指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让他和顾衡保持距离,越来越多想不通的事情缠绕着他。
如果顾衡真的对自己有所企图的话,为什么那天从梯子坠落的时候,他会选择跳下来护住自己。
脑子越想越乱,时澈双手挠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咔嚓,又是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推着小车走了进来,车子上的东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像是钢铁制品。
时澈往左转头去看,并没有人出来,直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右边传来,他才将头偏了过去。
“还没醒?”
将蓝色帘子使劲一拉,时澈看到了距离他两米左右的地方,顾衡躺在另一张床上,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那张看起来总是皱眉的脸此刻放松的沉睡着。
女人看了时澈一眼,手里拿着针剂:“你醒了。”
时澈点点头,目光又回到了对面的那张床上,他不知道顾衡有没有醒来,刚才的那些话他听了多少。
只是盯着顾衡一条手臂上的绷带,时澈缓慢的垂下眸子:“他伤得严重吗?”
女人正在给顾衡的另一条手臂消毒,针剂刺入后把药推完,她才回答时澈的问题。
“有一点,骨折加上腺体过度损耗,不过他身体素质挺好,应该会恢复的很快。”说完推着治疗车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
顾衡一直没醒来,换药的时候时澈问过护士,护士说正常,腺体损耗会影响病人精神状态,大概三天左右就会醒过来。
中央联盟的战区医院环境很好,医护对于军校里的学生更是无比关怀,每天的饭菜也是有人送到床边。
祁折和方轻回中间来看望过,祁折没说什么,他那种冷冰冰的性格时澈在和他做队友时就已经摸清了。
方轻回就比较搞笑,他是被祁折一路“领”过来的,两只眼睛被缠了绑带,活脱脱就是一瞎子。
祁折在旁边吐槽“都说了让他别来,非得来”,方轻回将手中的导盲杖缩短,想要敲祁折的头,回怼道“你懂个屁”。
时澈只是看着他们笑,回头又看了看那张床,床上的人依旧躺在那。祁折几次话到嘴巴却又咽了回去,还是方轻回先开了口。
“顾衡他...还没醒吗?”
“嗯。”
送走完两人后,时澈回到病房,看到了一个人熟悉的背影,风和转头,时澈连忙喊了声教官。
不知什么时候蓝色帘子已经被拉上,时澈没有多想,风和关心了时澈几句后直奔主题。
“那个换宿舍的事情我已经。”
“教官,我不会换宿舍的,我也不想换宿舍,我哥的话你就当他没说行吗?”
风和有些为难,他不知道这两兄弟怎么想的,把他夹在中间两边为难。
“时澈啊...”风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时澈打断:“教官,宿舍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怎么也得等顾衡醒了再说吧,说不定他也不想让...”
“我同意。”
声音打断的很及时,时澈的嘴巴张了一半忘了闭合,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只感觉有些钝痛。
时澈僵硬转头,扯住蓝色帘子,对面那个本该躺在床上的人忍着痛意坐起,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同意时澈搬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