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五月，下午两点，春日里最明亮温暖的时刻。
可是舒倦所住的小单间里，依然是一片漆黑。
阳光被阻隔在了厚重的窗帘外，只从帘下的缝隙间透出一些光亮。
飘窗上摆着一个收纳盒，一个简易的晾衣架，内衣和袜子就随意地搭在上边。
窗台边的双人床上，舒倦茫然地睁开了眼，伸手摸到了枕边的手机。
亮起屏幕一看，13:58。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直到手机又收到了什么推送通知，响起两声提示音，舒倦才再一次睁开眼睛。
躺在床上点好了外卖，再起身去洗漱。等到洗漱完，玩会儿手机，外卖也已经送到家门口了。
于是舒倦拿了外卖，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电脑，点开了一部最近在追的番剧，一边看动漫，一边吃面前的猪血粉。
看到一半，舒倦突然又想起昨天投递的几份简历，于是暂停动漫，转而打开了招聘网站，点进个人中心一看，嗯，果然还是没有回音。
行吧。
于是又关闭了招聘网站，心不在焉地看着这部，一年前特别流行却没来得及看的动漫。剧情和画面都算不错，可她却有点看不进去。
面前这份塑料碗装着的猪血粉也曾是她的最爱，9块6能吃到好大一碗汤粉，滑嫩的猪血也是盛得满满当当，汤底也很鲜美，舒倦每次都要喝个精光。可是今天，吃起来却有些寡淡无味。
也许是因为连着吃了好几天吧。看来该换个口味了。
舒倦这么想着，把剩下了一小半的猪血粉推到一边，点开了自己写文的小说网站，发现昨晚更新的新章节收到了一条评论。
舒倦有些紧张起来。说是紧张，其实也有些期待。更新了几天了，终于不用再单机码字了吗？
然而点进去一看，才发现是一条差评。
读者【两袖清风】留评道，“作者是小学生吗？文笔也太小白了，剧情也很老套，还有一堆错别字，真的看不下去……你看看自己写的啥玩意，这个水平还是趁早转行吧。”
舒倦眼前一黑。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两手搭上了键盘就开始疯狂输出。
小学生？看不下去？趁早转行？？天天码字还赚不到钱本来就很烦了，还要被一通指指点点……
舒倦噼里啪啦敲了好长一段话，却在点击发送键前停顿下来。
还是算了。
本来就没什么人看的垃圾文章。
再这样把仅剩的读者怼一通，可能就更没人看了……
舒倦抿了抿嘴唇，按住退格键，将刚刚打的一大段文字删了个一干二净。
麻了。
舒倦撑着脑袋叹气。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的，头也有点晕，是因为昨天睡得太晚了么？
每天在太阳落山前的几个小时才醒来，蜷缩在这个30来平的小单间里，点上一份外卖，往电脑前一坐就是一整天。或者说，一整夜。
而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几个月了。
有时候，她甚至会有些恍惚。也许因为窗帘几乎一直是紧闭着的，照明都靠天花板上的吸顶灯，舒倦对时间的感知似乎已经变得迟钝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醒来随便晃晃，就已经到了晚上。
而夜晚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常常一眨眼又到了清晨。
作息混乱，饮食也不规律，每天龟缩在这个小房间，除了需要买生活用品的时候几乎不出门。
可是，明明什么都没做，一天到晚只是坐着，看看手机敲敲键盘，她都时常觉得好累。
或许是因为想得太多，却又什么都想不明白。所以总是在焦虑和内耗，无法安下心来做任何事情。
头好晕哦。还是再睡一会吧。趴一会再码字好了。
舒倦轻轻趴在了书桌上。
可是当她闭上眼睛，却有泪水却从眼角滑落，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怎么就把生活过成这样了呢……
*
睡梦中，舒倦只觉得趴着睡觉腰酸背痛，于是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一些奇奇怪怪的触感便从身体的各处传了过来。
身体似乎躺坚硬又冰冷的地面上，脑袋下也枕着什么坚硬的东西，硌得慌。
更要命的是，似乎有水珠不断落下，一颗颗地淋在她身上。没一会功夫，就把她的身子打湿，还浸透了她身下的地面。像是下雨了。
……地面？
意识中这个词语忽然抓住了舒倦的注意力。
我在哪儿？
舒倦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天。
细密的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落下，落在她的眼睛，脸上，脖颈，又顺着她的皮肤流淌到地上。
……地上？
舒倦侧过头往两边看了看。
好家伙。她还真躺在地上。
准确来说，她正躺在大街上，在这样一个灰蒙蒙的雨天。
脑袋下似乎还枕着什么坚硬的东西……舒倦艰难地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她的键盘。
……卧槽？
舒倦瞬间清醒，撑起身子，一脸懵逼地看向四周。
这是一条陌生的街。和她家楼下的景致有些相似，但却无法带来一丝一毫的熟悉感。她就坐在马路旁的人行道上，身旁不远处就是一个公交车站。
……这是哪儿啊。
可是舒倦却没法安心地思考这个问题。雨还在下，似乎越下越大了。再这么坐在地面上，她的裙子就要湿透了。
舒倦有些迷茫地想要站起身子，至少在公交车站下躲躲雨再想。
可是，当她支起膝盖，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牵动了跨间一处本不该存在的……器官。
舒倦呆住了。迟疑了数秒，她才颤抖着伸出手，掀开了自己的裙摆，悄咪咪看了一眼。
却看到了鼓鼓囊囊的一包。
草！
啊啊啊啊啊！
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舒倦放下裙摆，有些惊恐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这不对劲！这太荒谬了！这是怎么了啊？
不对，不对……她心急地四处张望，似曾相识的街口，和她家楼下长得差不多的公交站台，寥寥几个打伞的行人，还有她醒来时枕在脑袋下的……键盘。
舒倦突然醒悟过来。
如果是这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她穿书了……
穿的还是自己写的女尊小说……
舒倦蓦然感到鼻尖一酸，抱起键盘钻到了公交站台下。
弧形的顶棚挡下了绵绵细雨，整个世界依然是灰蒙蒙一片。眼前的马路只有两个车道，偶尔会有一辆汽车驶过，卷起一层细密的水雾。
再过一会，又会有第二辆车。只不过，几乎都是一样的车型。
舒倦茫然地坐在顶棚下的长凳上，努力想让已经快要烧坏的大脑重新工作起来。
她穿书了。穿的还是她自己写的垃圾。所以，理所当然的，这个世界看起来也有些粗制滥造，像一个巨大的豆腐渣工程。
天是灰的，但是灰得很均匀，好像只有那么一种灰色。像幼儿园小孩用唯一的那只灰色蜡笔涂出的颜色。
而眼前是一个十字路口。
准确地说，是这个世界只有这么一个十字路口。舒倦只能望见很短的一段街道，再远些，便又是灰蒙蒙一片，像是被笼罩在一团重度污染的雾霾里。
路口的斜对面，有几栋白色的矮楼，看上去是一所学校。应该是她书里的大学校园没错了。但是，这个大学校门居然只由两根升降杆组成，倒是她没想到的……
而马路的对面，零零散散地开着一两家书店和文具店。其他的几家店铺倒也敞开着门，只是招牌上还是一片空白，店里也什么都没有，像是那种毛坯房。
舒倦有点崩溃。这个世界，这么草率的吗？
她忽然想起午睡前，看到的那条读者留言。
“你看看自己写的啥玩意。”
舒倦欲哭无泪。原来那是一句诅咒啊。
好了。她算是亲眼看过了。可是现在要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从这个破破烂烂的世界回去……
不想穿书啊……
正在舒倦再一次陷入焦虑和迷茫的时候，濛濛细雨中，街对面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两人匆匆忙忙地从雨中跑进了那家书店，躲在了书店的屋檐下——即便这条街上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店铺，即便书店里也就两排书架，大把的位置可以躲雨——他们依然选择挤在了店门口狭窄的屋檐下……
那个男生的个子要矮一些，身上的白衬衫都被淋湿，紧贴在他的身上，衬衫下肌肤的轮廓若隐若现。
只见他抱紧双臂，本就单薄的人缩成了小小一团，杵在那儿瑟瑟发抖。
身旁那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高马尾女生，见他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很是绅士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肩上。
那个男生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雀，吓得一哆嗦后，很是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女生的好意。
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飘着雨的屋檐下聊了起来。
舒倦认出了他们。这一幕是书中男女主角的初遇。
舒倦：“……”
她翻着白眼说不出话。内心却在狂吼：苍天啊！大地啊！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让法律来制裁我，而不是把我送到这么尴尬的剧情现场！这样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然而，舒倦没有想到的是，街对面那两人还没聊多久，天空便很快放晴了。
屋檐下，男生并没有马上把外套还给女生，女生也大方地摆了摆手，先一步离开了书店。
舒倦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把你的外□□脏了，我带回家洗过之后再还给你吧。没事没事，你穿着吧，小心别着凉了，到时候再还我就行，我是某某专业的某某某……
舒倦再一次欲哭无泪。
都特么是我自己造的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