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意震惊地望向掌柜,一时有些拿不准此时的情形。她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留心着周围的动静,唯恐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
此时只有她一人,她不太能够保证,如果真是北岳国的那些追兵,她还能否全身而退。
掌柜自然也察觉到了时意的情绪变化,他的脚步顿住,扭头看向了时意。见她神色有异,手也不自觉摸向腰间,似乎只要自己做出什么举动,她也就会有所动作一样。他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姑娘不必担心,我只是猜测。”
掌柜一边说着,一边又指了指时意,“姑娘身上的衣饰是我西朝国的款式,且更像是西边方向的,想来应是西朝人,至少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你这一路向东走,又要离开西朝国,所以我才猜测你是要去往东溟国。”
时意闻言动作稍顿,心下放松了些,但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掌柜见时意不再对自己全然防备,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只管回答时意先前的问题:“你若是去东溟国,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而且从这个方向一路向东,还要经过皇城。”
听到要经过皇城,时意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她虽然不太清楚眼下形势,但皇城人多眼杂,对陌生人的盘查也更严格。
想到这,时意看向掌柜,“可有绕过皇城的路线?”
掌柜略一思忖,随即点头,“有倒是有,不过路程要多上几日。”
正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房间的门前,掌柜给时意开了门,又引人进去。等到时意进屋之后,掌柜从一旁的案几上拿了纸笔,草草画了几笔,随即指给时意看,“姑娘且看,想要绕开皇城,便向北上走。这里是一处平原,是北岳、西朝和东溟的临近地带。因为此处地界有些暧昧,彼此对这里也都没有太多重兵把守。”
“所以我若是向北走,绕过皇城后再向南折返,就可以直接抵达东溟国了?”时意问道。
“正是如此。”掌柜应道。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时意这才重新看向了掌柜,她的目光里带着审视,“掌柜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也不问我是何缘由?”
“这凡事都有可以知晓和不可以知晓的,有的时候,知道的多了,反而会害己性命。姑娘想要知道什么,而我又恰巧知道,那我便如实相告。”掌柜坦然道,“至于其他的,姑娘若是不想说,我也断然不会细问。况且——依我看来,姑娘也不是什么恶人,帮了你,便算是我做了一件善事。”
时意看了掌柜一眼,总觉得他是话里有话。但她此刻实在不愿多想什么,于是便只点头道:“好。”
掌柜闻言,便将钥匙搁置在案几上,随后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时意目送着掌柜走到门边,然而在对方即将合上门的那一刻,又突然止了动作,“姑娘。”
时意循声望去,下一刻便听对方问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姑娘认为,若是自身身处险境,那外界的一时安稳,又能撑得过几时?”
在说完这句话后,掌柜便掩门离去,独留下时意一人百思不得其解。
时意总觉得,他话中可能还有另外半句的疑问:若是一直不明不白地观望,就真的能趋利避害了吗?
时意知道,他应当是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仅仅是凭借刚刚的几句交谈,还有那些细致入微的观察,就能看出自己的那些事,也足够令时意感到惊叹。她记忆中所遇之人并不多,所以对于掌柜这种见千百人后便可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感到颇为羡慕。
掌柜说的那些话,其实时意也得不到答案,此时的她也无法预料到自己的未来,她更多的也还是趋向于想要求一个安稳。
在原地静立了片刻后,时意终是走向床铺,她将斗篷叠好放到一旁,然后和衣躺下。
一夜未眠的她,很快便沉入梦乡,等到再次醒来时,日头已经逼近中天。睡醒后时意的精神总算是好了些,她收拾好东西随后下了楼,客栈里此时有不少正在吃饭的客人。见到时意下楼来,那掌柜立马迎了上来。
“姑娘醒了?”掌柜像是压根不记得之前的那些对话,依旧热情地招呼道,“现在已经是饭点,姑娘可要先用些饭菜?”
想到接下来还要赶路,时意也没有推辞,冲着掌柜点了点头。她对店里的饭菜并不了解,索性就要了店内的招牌菜,然后便在掌柜的指引下,坐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堂内不少人都在天南海北的聊着天,时意的存在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这也正合了时意的意。店小二很快就将时意要的饭菜端了上来,时意便一边吃着饭菜,一边留心着周遭的谈话。
那些人大多都是聊着些道听途说的八卦消息,其中真假无人可知,听着也就权当一乐。
此时的时意对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感兴趣,当她确定没有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后,便将注意力从他们的身上移开,兀自盘算着接下来的行程。
吃饱喝足后,时意正想着结账离开,结果就见桌边突然多了一道人影。时意抬头看去,就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正站在她的面前。
裴煜的视线并不在时意这里,他先是扫了一眼桌凳,随后便若无其事地坐了下去,自然地仿佛他是这里的主人一样。待坐定后,他这才看向时意。
即便是在此刻面对时意,裴煜的眼中也丝毫不见心虚,反而还无比自如地朝时意挥了挥手,“又见面了,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时意看着裴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偏头朝着掌柜的方向望了一眼,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裴煜的出现,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这边。
时意转回视线,看着裴煜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煜似乎对时意的这个问题很是不解,“因为你在这里啊——”
裴煜的话音未落,就已经感觉到时意的防备,他的话音顿住,终于收起了早先的吊儿郎当,说道:“你们的屋子被烧了,你和云瑾又不知去向,我自然猜测你们已经离开那里。这周边几国中,云瑾肯定不会带你去南洲国,北岳国也去不得,那就只剩下东溟国了。”
时意听到裴煜的分析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为什么不会去南洲国?”
此话一出,裴煜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他看着时意没有立即回答,而时意则是也突然有些愣怔。恍惚之中,她的心底仿佛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情绪,不断蚕食着她的思绪。
“姑娘问了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啊。”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裴煜也丝毫不显慌乱,面上反而还挂着不达眼底的笑。
时意突然就想到,也许这也和她忘记的那些事情有关。
裴煜端详着时意的神色,见她想到了这一茬之后,这才接着说道:“我一路向东追过来,想不到姑娘已经走这么远了。”
“你方才说,没有见到云瑾。”时意无视了裴煜的话,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他去哪了?”
原先时意并没有怀疑过,是因为她的确是先行一步,云瑾在应付完那些人之后,想要追上她应该也还需要些时日。可是眼下裴煜都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而云瑾却杳无音信。
时意不禁开始有些担心起云瑾的处境。
裴煜耸耸肩,“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跑路的呢。”
顿了顿,裴煜见时意一直没说话,出声安慰道:“放心好了,他不会有危险的,至少那些人不会真的杀了他。”
听到裴煜的话,时意这才想起,云瑾的身份也算得上是北岳国的皇子,那些人不可能真的敢谋害皇子。思及此,时意才稍稍放下心来。
时意看了裴煜一眼,不欲再与他多说,“我该走了。”
裴煜愣了一下,随即道:“不再多休息片刻吗?我一路追到这里,可是片刻都没有歇过啊。”
“我赶路与你休息有何干系?”时意道。
裴煜似乎被时意的话给惊到,他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道:“我走这么远过来,当然是要和你同行的了。”
见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行为,时意这才问道:“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裴煜眨了眨眼睛,半晌后才给出个不太走心的理由:“你就当我无聊吧。”
时意看了他一眼,思考了一下自己甩掉对方的可能性,随后放弃了挣扎,直接绕过对方走向掌柜。裴煜见状,也不顾自己之前说的,赶忙跟了上去。
掌柜见到时意走近,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裴煜,压低声音问道:“姑娘可需要帮忙?”
时意知道掌柜说的是裴煜,轻轻摇了一下头,“不用管他。”
掌柜闻言,自然也不再说什么,但他还是没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裴煜。此刻裴煜已经走近,站到了时意的身后,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虽然方才他和时意的对话刻意压低了声音,按道理来说应当不会被裴煜听见,可掌柜还是觉得对方似乎知道了什么,甚至还有些若有似无的警告。
等时意结了账出门,裴煜才收回视线,紧随其后跟了上去。掌柜目送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远去,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潜意识告诉他,这件事情他不该管,他也就只能在心底祈祷,那位姑娘能够逢凶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