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叠是睡在里侧的，他本来仰面朝上，手规规矩矩的放在小腹上。他能明显感觉到身边传来的热意，思绪也回到了现实。

他看见白垩在手表投影上仔细研究地图，都看了半个小时了，这地图不是一眼就能记住的吗？而且隐隐传过来的光，让他在精神紧张的情况下难以入睡。

于是沈叠十分干脆的扑过去，伸手，按灭手表，房间瞬间一片漆黑。沈叠目的达成后，也没有退开，反而往白垩身上又挪了挪。是一个脑袋几乎搁在他胸膛上的动作，沈叠动了动感受了一下，发现白垩的手有点硌，就直接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床发出的吱咛声不绝于耳，吵乱了白垩的心。

温暖，柔软，舒适，放松，疲倦，他几乎下一秒钟就要睡着了，却还努力地解释，“我要累死了，让我靠靠。”

沈叠呼吸很快变得平稳，他注意不到放在他腰间的手渐渐收紧，见不到白垩眼底的深沉与怜惜。

两人是在凌晨被手表传来的紧急通讯吵醒的，这个时候外面几乎是最低温零下二十度。天还是黑沉的，星星开始陆陆续续落幕。

那边那几乎是咬着牙告诉了他们这个糟糕的消息，“度潮他们出事了。”

巧的是根据最近的定位显示，掳走他们的正是白垩他们要去的那个蛇草基地，实际上他们是萨沙政府的一个分支。

他们在一处绿洲栖息，有先进的武器，预计有近百人。

本来白垩打算独自一人前去的，他自己一个人走得快，说不定还能混进去。

白垩利落的起身收拾，“你就呆在这里。”

沈叠也已经彻底清醒了，有点不理解，“万一呢？”

当初让沈叠留下来是因为他对蛇草一概不知，需要有专业的人辅助。但是现在只要拿到禾的资料就好了。所以现在他觉得自己前去是最好的选择。

白垩收拾的动作一顿，坐回床上拉住了沈叠的手，定定地看着他，“你知道我这次任务是什么？”

“？”

“是你。而这里目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叠眨了眨眼睛，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沉醉科研，没把自己身体素质往上提提。他缄默了片刻，还是开口，“我是说万一，最坏的情况下，你没能和禾接头，又因为人手，没能救出……”

“沈叠大人。”白垩打断他，“你都说了这是最坏的情况，相信我？”

看着那双眼睛，沈叠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点头，就觉得喉口是说不出的干涩。

白垩很快收拾好了，俯下身，亲了一下沈叠的眼睑。

天亮了，沈叠心里装着事情，但是处于职业素养和他冷清的表情，倒是没有出什么问题，也没人能看出来。

这里源源不断的有伤患送进来，地上密密麻麻躺满了人，很多地方甚至无法落脚。那里都是绝望的□□，仿佛要把沈叠这几个活人拉进地狱。

刚开始还能进行包扎处理，药物和绷带先后告罄，他们就从死人身上扒下衣服，简单的勒紧伤口，减缓出血，等待国际的帮助。

沈叠蹲着身子，为一位被炸断小腿的人进行包扎。伤患一直在哀嚎，满是污渍的手用力攥着沈叠的手臂。似乎把他当成了唯一的希望。

“医生，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沈叠被拽的使不上力气，“先生你不会有事的，放轻松，不要……”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巨响，地面跟着摇晃。大多数人产生了短暂的耳鸣。

沈叠是被手上传来的剧痛唤回神来的，那人力气之大，指甲已经嵌进肉里了，留下一道血痕。那人还在失声尖叫着，不止是他，空气中似乎都被名为惊慌的东西填满。沈叠皱着眉头，用力挣了两下。

“先生，你先……”

“砰！”

有外人闯入，大概十几号人。他们拿着武器，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刚才就是一颗子弹，准确无误的打穿了那人的脑袋。

喷溅的血液沾到了沈叠脸上，他顿了片刻，动作机械的抬头，发现不远处一个胳膊纹满刺青的寸头青年一边进行着漫无目的的杀戮，一面冲他轻佻的吹口哨。

女医生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浑身发抖的抱紧了沈叠。

不远处的青年眼底闪过阴鸷，浓密的眉峰皱起，枪口对准了女医生。好像有人动了他最惊喜的生日礼物一样，偏执的想要那人付出生命代价。

“小沈，这到底……”

沈叠嘘了一声，用身体挡在了女医生前面。片刻后他扭头，发现青年已经换了个方向，懒懒打着哈欠，却任由一条条生命从他手中流失。

女医生还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仍然诉说着自己的惊恐，“这里是国际医疗组织，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敢？”

他们当中终于有人想起了反抗，拿起了武器，却在上膛的时候被击杀。

“伤患格杀勿论，‘好人’带走！有反抗的处理了！”很明显，这里的好人指的是没有受伤的人。

近百名伤患几乎全部死亡，沈叠和几个志愿者被黑布蒙着眼，推搡着走了一会儿，上了一辆卡车。

女医生程雪，就是白垩他们刚到见到的姑娘，一路害怕的牙齿都在打颤，心理素质还好，没有崩溃。本来是抱着沈叠的胳膊，想到了什么，居然扑哧笑了一声，改换拉着沈叠袖子了。

“小沈医生，你对象在这里会不会吃醋啊？”

这句话槽点有点多，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他几乎是瞬间想到了白垩回来看到基地后会是什么反应。一想到传说中任务从不失手的白垩会在自己这里破例，他微微勾了下唇。

程雪却像是看淡了生死，打开了话闸子劈里啪啦说了起来，“我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天，相反我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已经幻想自己无数次的死法了。”

沈叠不清楚这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到底为什么非要来到这里，“你有点可爱。”实际上他想说的是傻，蠢。

程雪没有听出来言外之意，“你是唯一一个这么说我的人，他们都说我傻。我从小笨手笨脚，成绩很差。母亲是卖身的，我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母亲经常骂我是废物，后来她得病去世，我看到了一则公益广告，就来了。三年了，我活了下来，帮助更多人活了下来。”

摇摇晃晃的卡车驶向位置，有人在大笑插科打诨，有人在人名自艾自怜。小姑娘压抑着哭声在笑，“我早就明白了。”

沈叠舔了舔干涩的唇，尝到了血腥味，“明白什么？”

“生命的意义。”程雪释怀地说，“这是意外之喜。”

本来没打算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