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两人启程返回虞洲，外头的天还未亮，恰逢半夜又起了雾气，出瑾城的一小段国防路湿答答的，遇到坑坑洼洼的地方来回颠簸，极不好走。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重新唤醒她本就没有消散的睡意，姜暖打了声哈欠，瞅了一眼驾驶位的男人，他神情专注，满目的精神抖擞。

随着目光下移，无意间注意到他颈部的牙印微微泛着红，脸颊不自然地衍生起一股新的燥热，她抬了抬胳膊，身体的酸疼劲更盛。

脑海中涌现起昨晚的翻云覆雨，心跳倏地加快，她已经记不清具体次数，只知道后来是她小声地哭着求饶，他才依依不舍地放过她。

结果，天还没亮，这该死的男人又火急火燎地把她拽出被窝返程，她把半张脸缩进身上的盖毯里，闷声问：“到底什么事那么着急？”

好在，江晴今日难得早早起床煮早餐，她才不至于在耗尽体力之后还饿着肚子回虞洲。

他打开雾灯，专注着前方的路况，声线轻柔：“去拉回一头倔牛，你先睡会儿。”

估摸着能让他天没亮就赶着返程的人，大概率只有盛铭。

她闭着眼，看似睡得很熟，实际根本没有睡着，意识深陷在恍惚中。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她睁开眼，恰好对上朝阳打转着方向盘，把车子稳稳地停进车位里。

他回过头，撞见姜暖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看着自己：“到地方了，你在车上等我。”

姜暖望一眼车窗外，刚下过一场大雪，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已破晓，路灯的光辉变得黯淡，周围的环境似乎很眼熟。

愣了片刻，直至倦意消散，她才反应过来这儿是美墅湾。

等她准备张口喊住他时，他已经下了车，利落地甩上车门。

不一会儿。

姜暖透过窗玻璃，远远望着朝阳一路拽着盛铭前行，相比起朝阳阴沉的脸色，盛铭的模样更像是丢了魂魄的傀儡。

等到他们走近，姜暖主动推开车门，冷风瞬间灌入车内，她的身上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当即直打了个哆嗦。

盛铭被他蛮横的力道塞进后排车座。

下一刻，姜暖把自己的盖毯罩他身上，认真地打量他一身的狼狈样。

乌黑的发丝覆满雪花，额前的刘海结成一条条絮状，镜片覆盖着一层薄雪，透过镜片朦胧可见他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仿佛只有永无止尽的黑暗。

唇被冻得干裂、发紫。

不敢想象他就这样在室外的雪地里站了一夜。

姜暖紧了紧眉心，不确定他能否听得进话，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你是在等洛落？你们吵架了吗？”

意料中的，她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姜暖继续道：“我或许可以帮到你。”

此时，朝阳哧着鼻息插话：“大概是许洛落被禁足了，他又没胆子冲进家门里抢人。”

平时工作倒是雷厉风行，碰到女人的事情上就变得畏手畏脚。

“我明白了。”她一点则通，忙地抓起车座上的外套穿上，“你们在原地等我，我有办法带她出门。”

下车前，她的余光似乎瞥见盛铭的眼瞳里，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光亮。

-

叩叩叩——

姜暖敲了敲门，很快大门从内敞开。

见着人，她勾着唇角礼貌地打招呼：“佩婉姨，冬至快乐。”

女人精致的脸上洋溢起笑容，她手里揣着暖手袋，肩上披着羊绒做的小披肩，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小暖呀，好久没见你来家里玩儿了，外头冷，快进来。”

姜暖站在门口处换上家居鞋，直奔主题：“洛落是在房里吗？”

“过来喝杯茶吧！”王佩婉走到沙发旁落坐，手里已经忙着往茶具里倒热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泡茶的一道道工序，“阿姨想跟你说件事。”

心里预感不妙，但她仍是一脸镇定地走到王佩婉对面的位置坐下，她捻起茶杯，细酌一口。

先主动道清来意：“前段时间，洛落说要到我店里帮忙，我知道她又闹小脾气了，就算打算收留她两日。这不她隔天就回家了，可行李都还放店里呢！瞧她那么多天没来取，又联系不上她，有点儿不放心。”

面对她的坦诚，王佩婉直言不讳：“她被我禁足了。你说说，我给她介绍那么多豪门世家的公子，她都看不上，偏偏喜欢个从贫民窟里逃出来的穷小子。这穷小子居然还向带她私奔，抛弃父母这种事都能想得出来，可想而知这人品得多差劲儿。”

姜暖心底一凛，果然王佩婉已经把盛铭的老底都调查完了。

她没有反驳，反而一本正经地附和：“阿姨您说得对，这事我也讲过她很多次，做事不能莽撞。”

见王佩婉面色稍有缓和，她立马转圜：“不过，洛落的性子我最了解，强硬地把她困住根本不是办法。只有让她撞了南墙，才懂得回头呀。”

“你的意思是？”

姜暖笑了笑：“我倒觉得，您就别管太多，她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穷小子还真养不起她，时间长了她厌倦这种穷苦的日子，不就乖乖回来了，您只需要跟她约法三章，限制她不乱来就好。”

王佩婉细细斟酌一番，良久后才稍稍点头。

-

当姜暖拿着钥匙推开房间门，瞧见满屋子的凌乱不堪，布偶和各种化妆品散落一地，连一处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而某人正捂着被窝呼呼大睡。

她走到床头，推了推被窝里的人儿：“喂，醒醒。”

许洛落掀开眼帘，视线渐渐从朦胧转变成清晰，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弹坐起来。

“你怎么进来的？”

视线挪向大咧咧敞开的房门，她倒吸一口凉气，惊呼出声：“女魔头愿意放我出去了？”

“嗯，不过你得跟我出去见个人。”姜暖用脚踢开床边的障碍物，忍不住嫌弃，“狗窝都没你乱。”

“见谁？”她刚掀开被子的手嘎然停止。

听见姜暖一声“见你男人”之后，又立即倒头钻回被子里，闷闷地说：“不见。”

姜暖深情款款地描述，“她男人”如何在冰天雪地里默默地等了一夜，可怜兮兮的快把小命搭进去了，眼下还死活不肯离开。

不料，许洛落不仅油盐不进，还冷漠地说：“与我无关。”

姜暖扒开她的被窝，不可置信地问：“真不想管他？”

“碰上我妈的时候，他就跟个怂包一样，他不是已经作出选择了吗？是他先放弃了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那副仰着脖子，孤芳自赏的模样，气得姜暖牙痒痒，怒火在胸口处层层堆积，已经濒临爆发值。

许洛落向来考虑问题都像个小孩儿，只看见问题的表面，从来都没往深处想。

重点是次次都用这种摆烂躺平的态度。

“你了解过他为什么不敢带你走吗？就你这虎头虎脑的劲儿，还想跟男人私奔，你怎么那么能儿呢？”

顿然间，她看着许洛落从被窝里跳起来，愤愤不平地说：“你说谁虎头虎脑呢？”

姜暖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说你呢！虎头虎脑，当时我若是知道你是想私奔搬我那儿，早把你踹出门了。”

她的话一落，许洛落顺势朝她扑来，两人双双从床边滚轮在地，扯着衣服，相互厮打起来。

“姜小暖，你怎么说话呢？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许大落，你这愚蠢的女人，用私奔这种烂牌，最后只能打得夫离子散。”

“啊～姜小暖，你敢扯我的头发～我跟你拼了！”

……

朝阳在车上等得心急如焚，刚拿出手机，就看见两抹身影半推半就地走来。

两人上车之后。

许洛落穿着连帽的貂皮大衣，面戴口罩，将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仅露出的两颗眼珠子，直勾勾地怒视着副驾驶位的姜暖。

姜暖脱下外套，大大方方地展示出如鸡窝一般凌乱的头发，身上的钩花毛衣也有一小块地方脱了线。

她瞥向后座的女人，半撑起身子，伸手拽她：“车里那么热，还捂着做什么。”

许洛落挥手反抗：“还来？没打够是吧？”

朝阳赶紧把两人拉开，把姜暖往自己怀里一摁，低头打量着她：“怎么回事？”

姜暖嘟起嘴，委屈吧啦地控诉：“她欺负我。”

许洛落一听，飞快地把帽子和口罩摘掉，指着自己脸上的手印和脖子上的指甲划痕说：“放屁！到底谁欺负谁？”

一瞬间，车内陷入沉寂。

朝阳打着包庇的态度不说话。

许洛落憋着口气，没人偏袒的感觉真是闹心，身旁的男人却从她上车起一直是一言不发，连表情都不带转变。

到底哪里像姜暖说的，不见到她就不愿意走？感觉自己像被人忽悠了，胸口闷得慌。

虽然她极力想无视掉身旁的男人，但目光在触及他那苍白中饱含狼狈的面容，又不免有些动容。

姜暖冷声发言：“先把盛铭送回家。”

路上。

车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姜暖时而瞄一眼车内镜，打探后座的情况，只见两人都不为所动。

盛铭的脸色相比之前稍稍缓和，而许洛落的目光一直看向车窗外，两人中间隔了一大段的距离。

直到黑色的卡宴开进千江林，停在楼栋前，朝阳拉起手刹，正准备停好车先把人送上楼。

霎那间，姜暖制止他解安全带的动作，故意扭头对着盛铭说：“到站了，你自己上去吧！”

他直接推开车门，下车时脚步仍有些踉跄，从窗外看上去，好几次都险些跌倒。

终于，许洛落忍不住磨着牙根出声：“就让他自己走，你们也太没良心了。”

语毕。

她拎起自己的貂皮大衣，马不停蹄地下车，并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一眼姜暖。

“碰”地一声，重重地甩上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