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吴老师您说的，票根根部会要求盖的印章，我留意到的就都收集了。”

当临谊高中从教师到学生，纷纷拿出“吴老师嘱咐，如果看到了白鲸图案的印章就搜集起来”的红泥印章后，林林总总堆了一桌面，面面相觑，都惊了。

吴洄没有急着说话，正蹲在夜宿区，先收拾了一下卫生，毕竟连那个一见他就报游戏角色属性的小同学都说了，“他自带家务技能”，乱，糟心。

确保别人看了不会说“临谊高中学生没素质，老师的教育不到位”，吴洄才拍拍手，看了眼电子钟：“盖章吧，等天亮了，我们集体离馆。”

两个小人鱼在夜宿期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结束后才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凑过来。指着票根根部，要求在指定位置盖好印章的白鲸，解释：“印章近似于封印吧！我们听说，每个成功盖在了指定位置的章子，就是一只抑制力量的手。”

印章的手柄形状是一只雪白纤细的手，五指像是有鱼蹼勾连着形成圆形平面，就是印章的底部。

吴洄对照着浑身被盖满印章的白鲸动画形象，再把那些印章替换成一只一只的手，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非常之恐怖。

他随手掏出手机鼓捣两下，看了眼时间，清晨，离太阳升起还有半个小时。吴洄正要把手机熄屏，忽然发现手机有了微弱的一格信号。

“太好了，总算有信号了。”江华频繁刷着玩家论坛，但因为信号微弱，根本登不上去，突然，手机有了微弱的一格信号。虽然大论坛还是登不上去，可“附近的人”，这个功能可以用了。

那一大片死气沉沉的id里，有一个昵称叫“养老金”，明亮的有些不合群。

“是否选择匿名发言？”

“当然是匿名。”江华不假思索，开玩笑，还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是怪物是玩家，在玩家论坛这种满是疯子和变态杀人狂的地方直接暴露id风险太大了。

私聊了那个id，江华犹豫了一会，发送了第一条：

“在吗？”

对方敢直接暴露自己的id，说明是个老玩家。

而且id也是江华从来没在临谊高中湾珈班和师资团队见过的，明明今天的水族馆为了怪物测试，已经封禁，还有办法能搞到进来的法子，很大几率，是他不认识的一个外部大佬。

“养老金”，听起来就是那种已经历经沧桑风云变幻，退隐江湖养老，用曾经掀起一片翻云覆雨的手，喝茶、下棋、数养老金的传奇人物。

养老金：兄弟你好，我没想到，这还有其他人啊？

果然，江华内心一凛，这人不是跟着临谊高中进来而是私自进来的。关于问“还有其他人”，他不知道是什么用意，有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非常谨慎。

养老金：哥们，还在吗，你也是刚参加了夜宿？

谈笑风生间想要套出自己的信息？江华皱起眉头，斟字酌句的回了一条信息过去：你呢，你今天都参与了水族馆什么项目？

没有泄露自己任何信息，就把问题踢回给了对方，不管对方怎么回复，哪怕只回答出一点含糊不清的字眼也能让江华对那边的神秘大佬增添一份了解！

这就是谈话的技术，这就是高玩间的交锋！

江华打起了精神，刚才所有人，除了拿到卫生委员神牌的姚浚以外，全都被污染到神志不清，痛苦不堪，对方能在这种污染源里挺过来，并且还能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调侃，肯定经历过很多事情。

江华全神贯注盯着对方的“正在输入中……”看。

养老金：我也就是积极和场馆互互动的休闲玩法，饿了在食堂吃个白鲸血墨鱼汁套餐，盛情难却跟一堆人鱼朋友玩了场木头人，现在闲了，陪馆里的孩子们玩个捉迷藏什么的。

看着大佬的信息，江华陷入了沉思。

他不认为对方会随意暴露自己的底牌，可事实让他不解。他只问了对方今天干了什么，对方就连吃了什么干了什么，招惹过哪些怪异都说了出来。

看到了内容，江华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就是大佬的气度吗？水族馆就很危险，这些npc肯定更危险，他居然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积极跟npc互动？”

大佬的语气实诚，没有丝毫的隐瞒，这人实在的是真的能处，所有的危险都在云淡风轻中潜藏。

虽然说的很日常，但充满了细思极恐。

馆里的孩子们，江华还没见过，但所谓的人鱼朋友他见过。真一堆朋友，不过是几十个人鱼堆在一起啊！既然如此，传说中“馆里的孩子们”……

江华脑海里浮现出了人鱼杂交产物，头大身子小，惨白鱼鳞的身体，飞速的闪现在天花板上，邪笑着“抓到你就让我们嘿嘿嘿”，各种恐怖的场景，怪物虎视眈眈，大佬则云淡风轻的拿着小本子边走边观察画勾，在玻璃穹顶下走动：

——嗯，你还有点意思，放你出来陪我互动玩吧。

不想让大佬看不起自己，江华硬着头皮：

“我也是积极跟npc互动的玩法，在教导主任打扮的工作人员巡视保护下夜宿休息，听导游老师讲讲历史，再挫挫我们单位德不配位的空降户锐气什么的……”

养老金：你们单位还有德不配位的空降户？

大佬的语气有些古怪，不像是不信，倒像是微妙，江华激情回复。

匿名用户：您不知道，那个空降户取代位置都多么关键，别的位置也就算了，可他一空降，就直接占据了象征着“我们的光”的位置。

匿名用户：现在很多那个空降户的拥簇都是跟风的崇拜者，根本忘了评判“我们的光”的初衷。

匿名用户：真正能挽救我们的希望，据传，评判标准是以人性为基础设立的。评判标准把人性比作一个漂浮在海上的冰山，沐浴在阳光里面的只有很小一部分，而绝大多数其实都埋藏在更幽邃黑暗的海洋之中。

匿名用户：只有能忤逆人性，哪怕不为人知，也甘于葬身海底的人，才是真正的“玩家之光”。

匿名用户：那种空降户又怎么配得上呢？大佬哥，您说对不对？！

江华说到这里，突然发现大佬已经半天都没说话，现在才慢悠悠输入一句。

养老金：……哇，那挫挫他的锐气一定很痛快吧！

匿名用户：是的，那感觉相当的不错呢！

大佬那边临时有点紧要的事，下线前加了个好友，江华得意看向吴洄那边。

做大事，不留名，他这边才是真大佬。

……

吴洄退出聊天室，本来打算把乱编瞎改着玩的名字改回去，却发现他改的id“养老金”旁边刚才突然凭空出现的笔符号又不见了。

“好像只能改一次，就这么地吧。”吴洄也没办法了，坐在沙发盯着又没了信号的手机，“嗯？怎么，票根印章差不多盖好了？剩下那沓分我一半，我来帮忙。”

把章子盖在白鲸指定部位上，吴洄重新回想了一遍刚才跟江华的对话。

江华这哥们本以为会走出“不给ICE当小弟”的误区，没想到已经是误区本区，到后来，已经直接叫吴洄哥，自称小弟。

“章校还从来没告诉我，对我还寄托了这样的厚望。如果江华说的属实的话，那按照他所说，我取代了殷行时现在的位置，是一个需要位置上的人身处深层世界，能忤逆人性，哪怕不为人知，也甘于葬身海底。”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江华已经发现对面的人是我，他在演我。目的就是要把我逼死，或者让我害怕把我劝退，也就没了威信和拥护。”

把最后一枚章子盖好，吴洄抬起眼睛，望向水族馆外面的世界。天亮了，但没完全亮，颜色变浅变亮了，昭示背后的太阳升起来了，天空却仍然笼罩着血红。

“如果也可以像离开水族馆那样轻松，离开那些领域就好了。”

“上次在教学楼也是，这些无限流鬼怪领域里的太阳好像永远不会升起，一直都是黑夜。”

每个师生都拿到了自己盖好全部游览印章的票根，吴洄断尾走在最后，经过海洋大街的中央广场时，有人不经意瞥到旁边那个最大一进门就看到的鱼缸，惊讶的脱口而出：

“我没看错吧？那是，火烈鸟？”

“哦，这边备注写了，这是荔湾第一水族馆趣味设置的投影特效，游客平常对待就好。”

总是睡不醒的黑发青年，泪痣上方睡眼惺忪的眼内神情却微变。

姚浚不留痕迹取出口袋里的便签，一条一条确认，对比找到相应的那一条：

*

如果你在鱼缸里看到了游泳的火烈鸟，请不要大声喊叫做出特殊反应，那就是趣味设置的投影特效，平常对待。不要去管溺亡的火烈鸟，不管它看上去多真实，无视它就好。

如果有同学奇怪鱼缸里的是火烈鸟，嬉戏打闹觉得好笑，附和，不要和同学们争吵。

重复5.4和6文字十遍以上，告诉自己“鸟就是鸟儿”、“那就是趣味设置的投影特效”、“鸟儿在水里游泳是很正常的”然后做好你的事情，继续投入到学习生活中。

记住，你唯一听从拥护的是夜宿长，你唯一信任的是自己。

*

当然，如果仅仅是一只溺亡的火烈鸟，让姚浚保持冷静并不难。

他眼眸之中正倒映出一个少年。

浅红色衣摆翩跹，仿佛粉红色鸟儿慢动作优美伸展的羽毛，溺毙后缓慢下坠，面容宁静的像睡着了一样。

像一幅油画。

如果这是画，一定是描绘了死亡与凄美的油画。

这幅画画得很美，有一种凄清朦胧的美感，将溪水浸湿衣摆的明暗变化，以及周边水草的舒展变化描绘的细腻逼真，其精湛的技巧和奇妙的意境都足以震撼所有观众。油画中心的主角，少年静静地躺在水中，轻柔的下落，面容和平，没有一丝痛苦，而微张的嘴和失神的眼让人感受到他生前的迷茫。

少年打扮整齐，像是自己筹备了这一场“意外”一样。

穿着与姚浚他如出一辙的，卫生委员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