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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风幡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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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陈芫并没有想太多。

她已经很久没有问过这些了,这几年偶尔也会有想知道诸葛青到底在想什么的时候——仅出于多年来的习惯,往往在下一秒就按耐下来,此时此刻脱口而出,大抵只是时机正好、情绪使然。

断崖边就连风都比别处凛冽,刮得人睁不开眼睛,陈芫抬起小臂,松松搭在眉骨上,漫不经心地想他这次会怎么敷衍过去。

说刷微博刷到这么晚太假,不是他的风格,认床倒是个好选项,毕竟他已经有很多年没去过临海——但可能会引申出他为什么那么多年不来这个彼此间心知肚明的问题,以诸葛青走一算十的高瞻远瞩,应该不会放任自己陷入这一尴尬局面……

不过,他总能找到理由的。

陈芫无声地笑了一下。

早年还会去猜他话里几个字是真几个字是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那段亲密无间的年少时光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有时候真宁愿从来没有那么熟悉过,不曾推心置腹,不曾无话不说,不曾在最狼狈的时候借过肩膀,不曾在深夜里分享秘密,也不曾一起淋过那场大雨。

或许不该问的,不问的话,他是不是就不用撒谎?

正事当前,平时都不记挂的细枝末节,这时候就更不该提,陈芫决定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沉默,正当此时,诸葛青却率先开口了。

“我有点好奇、”他的语速还是很慢,辨不清喜怒,顿了顿,悠然反问道。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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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青半坐在床沿上。

开了免提的手机捏在手里,他没有看屏幕——接起电话之后其实已经猜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但真正被问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一瞬间溢出心口的不知道是喜悦还是痛苦更多,诸葛青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卑劣的人,唯独在面对陈芫的时候没有底气,本以为过去这么多年,大小姐至少也该有点长进,可他又比谁都更清楚陈芫到底有没有长进——看似已经成为了洒脱又利落的成熟大人,实则还是会徘徊在旧事里的小姑娘,而自己,恰恰是陷她于旧事的那个……

诸葛青慢慢向后靠了靠。

以前也是这样的,青梅竹马间没有大避讳,女孩儿的房间进了就进了,女孩儿的床靠了也就靠了,反正全世界就只有这么一个人,再怎么亲密都不觉得过分,再怎么亲密都理所应当。

他唇边的笑意早就敛去了,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睛,视线落在屏幕上——平日里瞧着是游戏人间、肆意又随心所欲的散漫人,竟也会有这样脆弱的夜晚,好在屏幕对面的那个傻子是看不见的,看不见就不会发现,不发现就一无所知——他的声音依旧平稳,耐心、且恳切地同她解释。

“如果今晚换作是我在龙虎山上、”

说到末了,连质问都低得几乎像在叹息。

“你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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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睡不着的。

哪怕明知诸葛青没有说实话,但有那么一瞬间,陈芫还是忍不住动摇了一下。

不过也仅有短短一瞬,她是不用打这个电话,可打都打了,也没必要这会儿再改文字交流,她不去接茬,单手撑地,有些费劲地坐了起来。

“晋中爷爷、”几个字出口,鼻尖又是一酸,陈芫长呼了一口气,勉力稳住声线续道。“——今晚兵解去了,看手法,像是游方那一脉。”

她去验过田晋中的遗蜕。

山上不缺医生,按理来说是不该她一个小辈来验,但老人家衣袍齐整,除眉心一点针痕外、全身并无其他外伤痕迹——等闲哪有医生敢越过临海陈家来掌针,是以最终还是老天师发了话,说仙道贵生,也并不讳死,让她不必顾忌,能验出什么自然最好,假使不能,也没什么大碍。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平静,可陈芫却分明感知到轻描淡写下那一点极透彻的杀意,老天师或许并不在意结果,他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差自己验尸,也不过是为了在这么多双眼睛下,姑且走一道表面程序罢了。

早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可如果她猜的没错,未免也……

陈芫慢慢抱住了膝盖。

这个动作,有人的时候是决计不会做的,太幼稚太可怜,像被暴雨淋湿无家可归的幼崽,浑身上下写满了狼狈,一眼就能看出弱点——可是崖边太冷,又没有人来。

她有点想念自己的外套。

“天亮后消息应该就到了,我早上还有台手术要做,不一定有空联系,如果到时候爷爷要去山上,你就跟他说伤在印堂正上方半寸有余,用的、是鬼堂的路数。”

诸葛青应了一声。

老爷子退隐后再没出过临海,就连针囊也在书房闲挂了近十年,陈芫并不确定他会不会出门,然而这回事大,老一辈间的关系又铁,或会出山也未可知。

就当他会来吧。

陈芫原还想再嘱托几句,又觉得没必要,正事上诸葛青向来靠谱,话里没说尽的意思都懂,答应的事也一定做到,她在这里吹风的时间够久了,再不回去,只怕真要误事。

正打算挂电话的当儿,又听诸葛青问道。

“你准备去哪?”

“……”

……他又知道了。

打小就这样,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说过的没说过的,诸葛青什么都知道,问他为什么,也只笑说自己是个术士——现在想想这句话其实只能哄哄小孩儿,但在很长一段年少无知的时间里,陈芫对术士的印象都包含了神鬼莫测、无所不能等一系列错误认知。

知道就知道了,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之前不提是因为跟正事无关,现在他既然问了,说一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陈芫轻抚了下小臂,组织语言答他。

“萧霄断了条手臂,这会儿请不到别人了,我跟小姑姑商量了一下,送她那儿去试试。”

但凡屏幕后边换一个人,这回答都是驴头不对马嘴,不过如果对象是诸葛青,那约略等于基础题常规解法做完还附赠课外衍生版——当然这不是重点,诸葛青记得萧霄,知道是陆家的人,也知道自己下山后,这帮人跟陈芫玩得不错。

圈里人断手断脚不算少见,但严重到送协和就有点微妙,为免影响大小姐心情,他贴心地避开手术成功率这一敏感问题,捡着无关紧要的跟她闲聊。“小姑姑怎么又轮到值夜?”

也就是这么随口一问,并不指望她真能答得上来,很快又翻了篇。“我估计你腾不出手,要是不想住她那儿,我给你定个酒店?”

定什么酒店……?

这话题转得太自然了,陈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慢半拍才理解他在说什么——这样突然过去,小姑姑肯定是要留自己在家住的,可她和寒石是自己人不假,小姑父却是正儿八经什么都不知道的圈外麻瓜,真要一起住,免不了束手束脚。

束手束脚倒还在其次,小姑姑瞒了小姑父几十年,万一被自己给戳破了……陈芫心说这绝对不行,这一节甫一想通,立时就应了声‘好’。

再者,在临海也就算了,出了省还得跟长辈在同一个屋檐下窝着,她着实也是……不太愿意的。

诸葛青早料到会这样。

大小姐平时就不爱瞻前顾后,事一多更懒得去想,全仗着临场反应随机应变——但总有临场反应救不了急的时候,他操心得多了,自然熟门熟路,换做往常必定是要调侃她一句半句,这会儿却顾不上,只卷了卷唇角,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你做完手术,记得看我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芫总觉得他话音里似是漏出点带抱怨的委屈。

可是诸葛青怎么会因为她不回消息就觉得委屈?

他为什么不睡觉?

细细的战栗滚过胸腔,心脏渐渐鼓躁起来,大抵是夜色温柔,风动幡也动,此时此刻,那些曾经不可修复的、无法转圜的,好像都值得一个和解的机会。

可以吗?

有探照灯自崖缝间疾掠而过,旋翼卷起的风压与崖底风猝然相撞,幽暗山林在强光下映出一片森白的雪色——公司调动的直升机,该有的不该有的配置当然一应俱全,手机开始震了,可能是张楚岚、又或者别的谁,来通知她可以准备出发。

是该出发了。

亟需转移的伤患在前山,直升机自然就近停靠,她是随行医生,总不好叫病人等着。

但没关系,至少还有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的时间。

真的可以问吗?

你也……愿意吗?

“行啊。”陈芫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原地松动了下筋骨,下一瞬,人已行至数十步开外的密林边缘。

——回去的路虽不算远,但以现在的状态,若想及时赶到,还是得全力施为。

将入林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断崖空寂,崖隙间满溢出化不开的墨色,在月光明亮的夜晚,显得比夜色更加深沉。

让她想起那天在这里见面,青年仰起头,散漫望来的那一眼。

“要床软一点的,要是不够软、” 陈芫收回视线,顿了顿,抬手压了压被风吹乱的头发。

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娇纵、而又傲慢地挑剔道。

“那我就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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