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赌,本王绝对奉陪,本王甚至可以夜袭沈家直接杀了那沈凯。但本王更是一军之帅,攻打京畿署一事绝不可行,本王断不能拿数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我细细想着他说的话,赔上安禹王府,赔上整个军营……绕在心头的结似乎有一些松开了。
“齐骏,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不是在和你置气,是希望你明白事关全军绝不可大意。张佑此人毫无立场,一旦反戈我们就是白白去送死。不止张佑,下毒之事绝非一人可为,京畿署内虽有暗哨,但时至今日谁能担保他们没有变节?还有这营中……你不在军中或许不知,各方细作无处不在,多得是死于其手的将领。”
“齐骏,”我打断他,“如果我们就这样等着等输了,你的兵卒保得了多少?”
“扇扇!你怎么听不明白呢!”
我知他现在所想与我不同,更知他此时的担忧急切,便放缓语气略带宽慰地说道:“你先回答我,我需要知道这个答案。”
齐骏虽还紧锁着眉,但也回道:“府兵怕是保不下多少,但还有其他地方收拢的军卒,数万人总不见得全杀了。或流放边境,或纳入先锋冲死队,如今未有战事,也还能苟活一阵。何况还有铁骑营,他们若未……”
齐骏说到此处也停了下来,我覆上他紧紧握着的手说:“或许,这就是方郁想告诉我们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他假信流言,实则是故意按兵不动?甚至有意放任铁骑营与我不合?”齐骏冷然一笑,“说到底还是不信本王!”
“非也。”我摇了摇头,“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暗查,流言既出便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不管最后赢的是谁,铁骑营都是不得不处理掉的存在。现在已不止是翻案,更要自保,而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
“那他如今所为岂不是背道而驰?”
“是啊,背道而驰……这就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我喃喃道。
齐骏听后也沉下脸陷入了沉思。
顺着这个思路,我继续抽丝剥茧推论道:“这法子如此隐晦,若我们没有看穿或是猜错了,那他……”
“本王明白了,”齐骏抬眸看着我慢慢说道,“他不信的人,不是本王,而是铁骑营。”
这一回,换我不明白了。
“铁骑营内怕是有细作,我会尽快去查,京畿署的事你暂时不要想了,一切等我消息。”齐骏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
“多带些人,此事一定要快。”我连忙拦住他说,“不止是铁骑营,还有他们的亲眷家人,警防有人浑水摸鱼。”
“我明白。”
齐骏走后,我又独自想了会儿。齐骏和方郁都是一军之将,他们的想法更为接近,所以他能猜到方郁的意图,而且他猜的应该没错。以方郁的性子,保住铁骑营余部要比替父兄翻案更为重要。
但我分析的也没有错,齐骏是唯一适合的人选。世人早已默认铁骑营属齐骏势力,在这种时候,方郁绝不会放任铁骑营与齐骏离心,除非这是他故意做出的假象,以此向我们暗示铁骑营还不到可以完全效忠的时候。
其实未必如齐骏所想是什么细作,我认为更有可能是营内意见出现了分歧,有人趁势浑水摸鱼。
想到此处,我立刻找人通知齐骏,却见陈岭领着几个人正守在帐外。瞧着兵甲,是齐骏的亲兵。
“你怎么还在这?”我有些意外。
“王爷有令,要属下保护好夫人。”
“他现在在哪?”
“回夫人,刚出营。”
“瑞平呢?”
“和大夫在一营。”
“那陈山呢?”
“应和瑞平在一处。”
“叫他多带些人,怎么一个都不带……”我自言自语着,刚缓和的心绪又有些浮躁了起来。
“王爷走前与几位校尉商谈过,两名副将也随王爷一同离营了。”
是啊,他底下可用之人多着呢,以为不过陈山、陈岭的,只是我啊。也难怪,我不过一个养在深闺的妇人,他才是握着实权,可以一呼百应的王者。
我本想去铁骑营看看,奈何刚走出几步便被陈岭拦住了去路。
“夫人要去何处?”
“铁骑营。”
“王爷有令,铁骑营之事请夫人暂时放下。夫人若觉得闷,属下可带夫人去别处看看。”
“我若要出营呢?”
“今时不同往日,还请夫人听王爷的安排吧。”
我低声一笑道:“他要软禁我啊?”
“夫人言重了,王爷绝不会害夫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怕我冲动,我也确实冲动了。
回到账内后,我便翻着案牍上的书册,都是些寻常军务,还有些兵书,倒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齐骏于三日后回来了,我正听瑞平说着几日来体检巡查的事。瑞平见齐骏匆匆赶来,识相得退了出去。
“查到了?”
“嗯。”齐骏点点头,随即走向床边的面盆洗了洗手。
我随即递上毛巾问道:“严重吗?”
他索性将毛巾一同浸在盆里,打湿后直接盖在脸上,捂着脸又低低嗯了一声。
“先休息吧。”
“没时间了,详细情况回头会有人和你说。”齐骏擦完脸后把毛巾甩到一边说,“我就是来看看你,听陈岭说这几日你都在账内,怎么不出去转转?”
“需要的时候我再去就是了。”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齐骏又是嗯了一声,随后匆匆离开了营帐。我将扔在一旁的毛巾浸在水里,小心擦洗一遍后拧干,重新挂在了木架上。
“夫人,范副将求见。”陈岭的声音传来。
“请。”
账内进来一人,身着布衣,看样子也是刚回来不久。
“在下范埕,见过慧夫人。奉王爷令,来与夫人说些事。”
“范大人请说。”
“谈不上,在下只是个小将。”他笑了下说,随即坐在了我面前。
“回夫人,王爷已经查到,铁骑营内不少反对者确实受人撺掇过,指使之人正在清缴。”
范埕先就大致情况同我说了遍,确如之前所想,齐骏不禁查了细作也往煽动挑唆的方向查了,而且查的比我想得还细。
“有一人涉及的军职较高,且依王爷的判断怕是不会轻易改变立场,必要的时候可能要一并清缴,还望夫人见谅。”
“唐中?”
范埕倒不惊讶,缓缓点了点头。
“是受人挑唆还是自有所图?”
“皆是。”
“挑唆者是谁?”
“一个妾室,虽未查明但大致与中宫有关。”
“是早年就安排的还是最近?”
“还不清楚,人跟了唐将军二十多年,感情还算深厚。”
“好长的手,好深的心思啊。”我感叹一声随即又问道,“那唐中自己的意愿占了几成?”
“还不知道。”
“还是得知道,或许迷途知返,也未尝不可。”
“恐怕来不及了。”
等他们查清或者确实来不及了。但若能和唐中当面交涉几番,或通过方郁也许还有机会。
“夫人……”范埕突然打断了我,“当心打草惊蛇。”
我抬头看着他,他对上我的视线后礼貌低头,同时笑了一下。
“陈默骁呢?”我岔开话题问道。
“此人尚且年轻,磨炼不足,又执着于当年之事,很容易被煽动。”
“当年他是收到了救援的军令,但没来得及吧。”我回忆道。
“是,所以才耿耿于怀。”
“唐中的事,方郁知道吗?”
“应该知道一点。”
“范将军对方郁,对铁骑营持何看法?”
“方将军乃世间良将,精通并非胆识过人,更难得的是遇事沉默,耐得住性子。”范埕说到此,停顿一下才又说道,“卑职斗胆猜测,当初林帅许就是看中他这点,才会将铁骑余部交由他统领。”
“他确实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但我觉得方郁所求,不会仅是保住余部诸将的性命。
“是啊,方将军不负林帅之托,属实不易。可惜我等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尽力能替方将军维持现状了。”
不知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还是他确有所指,总觉得他刚才的话是在警示我不要轻举妄动。
我笑了笑说:“既要动唐中,何谈维持现状?”
“动一个人,并不影响全局。”
“看来范将军已有计划了。”
“卑职也是听吩咐办事。”范埕打了个马虎眼说道。
“那不知,王爷可有和将军提过京畿署的打算?”
“蛰伏至时机成熟时,再做打算。”
看来齐骏没有告诉他我之前说的,或许他仍是以为不过是胡言乱语。
“何谓时机成熟?成熟之后又当如何?如今皇城内消息阻塞,京畿署作为连通宫内外的守军,至关重要,范将军不替王爷筹谋一下吗?”
“夫人有何高见?”范埕犹豫了一下问道,看来京畿署确是众人的心头难事。
我笑了笑说:“王爷和将军都想不到,我一个妇人又不晓军事,能有什么办法。”
就范埕现在的态度,对我绝非助力,我又何必告知与他,自讨麻烦。
范埕也是笑了一下:“前几日卑职有幸得见夫人英姿,听闻一席豪言壮语,才知王爷屡屡夸赞夫人所言非虚。想来对京畿署,夫人已有打算了吧。”
也是个聪明人。
我也是笑着说道:“确实有些想法,可惜未得王爷认可,还白遭了一番斥责。”
“王爷大概是一时心急,绝非有意斥责夫人。”范埕倒是先替齐骏解释了起来,“王爷长居军中,难免沾染些军中的臭脾气,还望夫人莫怪。”
“我父兄可没有这样的脾气。”
“林帅和小林将军乃天人之姿,自是不同。”
“好了,既时间紧迫就不说虚话了。范将军还有什么信息要说的吗?”
我将话题拉回正规,他自是愿意,便又和我说了些近况。多是暗查铁骑营的事,说多了听着难免有些流水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