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设在了两日后的晚间，紫宸殿里灯火璀璨，摆满美酒珍馐。崇烨帝与皇后还有几位贵妃坐在上守几个位置，薛煦瞅了一圈，没看到聘妃的身影。

聘妃没来，皇后与那几名贵妃脸上笑容明显灿烂许多。

“你们不知道啊，”褚辰昱坐在薛煦左侧，凑过来跟他说起了悄悄话，“以往像这种宫宴，坐在父皇身侧的可都是那个聘妃娘娘，今日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来都没让她来。”

薛煦自然明白为何今日没让聘妃来，他淡淡地回了句：“许是身体有恙吧。”

“可能吧，不过聘妃没来，你看父皇的那几个聘妃笑的多得意。”

皇上在此，褚辰昱不敢坐在梁蘅身侧，甚至看都不敢多看他。只能借着跟薛煦聊天，偷偷瞄两眼薛煦右侧的梁蘅：“所以说娶妻就不能娶多了，不然天天争风吃醋的，看着都烦。”

薛煦笑了笑没说话。

褚辰昱为了偷看梁蘅，没话找话：“哎子安兄，以你的性格，今日我都以为你不会来参加这个庆功宴，没想到你来了。”

“没事做就来了。”薛煦说。

他原本是不打算来的，但梁蘅如今也是朝臣，在邀请之列，他不放心梁蘅一人入宫，于是便一同来了。

一曲闭，跳舞的宫娥退下，褚辰昱也坐正了身体，崇烨帝端起酒杯敬众人，薛煦酒量不好，只是唇意思地碰了下酒水。

坐下时，他看到了对面的方景宏看向了自己。

薛煦垂下眸子，不想跟他对视。

他既然已经忘了，那就该回归属于他的生活，一直纠缠不清也不是办法。

谁知他都做好了远离方景宏的准备，方景宏却当众点了他的名字。

“我大郢能大获全胜，抓获赫丹，多亏了小侯爷的妙计，”方景宏站起身，微笑着朝薛煦举起酒杯，“下官在此敬小侯爷一杯。”

薛煦手指微蜷，直直地看着他，没有端酒杯。

配上他淡漠的表情，有点不领情的意思。

梁蘅蹙起眉头，薛煦不能喝酒他是知道的，但方景宏不记得了。

“看来是在下失礼了。”方景宏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太子褚辰璠摘下一颗葡萄喂进嘴里，漫不经心地瞅着两人。

似乎是有矛盾呀。

“承明，孤可记得小侯爷酒量不行，怎么你倒给忘了？”他吐出葡萄皮，缓缓开口道，“还是说你哪里惹到了贵师弟，用不用孤替你赔个礼道个歉？”

方景宏挑起眉，师弟么，难怪大师兄与他那般熟悉了。

他上回去找褚辰昱询问，但褚辰昱去找梁蘅了，根本不在府上。

他又因恢复了禁军统领一职，有许多要务要处理，后面就一再拖延，导致最后从太子口中得知的消息。

“太子这话倒是提醒了朕，靖平侯从前酒量就不好，一杯就倒，子安应当也随了他，承明，你就别为难子安了。”

方景宏还没来得及开口，崇烨帝快速接了话。

“是。”方景宏又转向薛煦，“是我冒昧……”

话未说完，薛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划过咽喉，呛的薛煦咳嗽了起来。

梁蘅给他拍了拍背：“怎么样，没事吧？”

薛煦摇了摇头，抬起来时脸已经绯红一片。若是别人肯定是咳红的。

但梁蘅见过薛煦喝酒，他是真的酒量差，他脸色的绯红绝对有一半是因为酒精造成的。

何况这些酒是崇烨帝专门让人准备的上好陈年佳酿。

第二支舞蹈开始了，六名着荷叶色舞装的女子，手抱琵琶，脚摇轻铃，踏着莲步赤脚进入大殿。

旋转一周后，六名女子蹲下，露出一名红纱遮面的红装女子，那纱太薄，根本遮不住她的脸。

女子身材苗条，纤腰袅袅，浑身上下点缀了不少宝石，在灯光照耀下闪烁着勾人的光芒。

但皇帝没被他勾住，甚至崇烨帝在看到她时，整张脸都变得紧张起来，还时不时瞟一眼薛煦。

“呵，我就说怎么不见聘妃，感情又来跳舞了。”褚辰昱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这个嫔妃回回宫宴跳舞的都有她，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舞女出生一般，偏偏父皇就吃她这一套。

薛煦盯着那名女子拧起眉心，梁蘅以为他头晕了，凑近问道：“头晕么？”

薛煦眼神怔然，带着几分迷茫地看向梁蘅，突然说道：“我知道她是谁，她是聘妃，我父亲的替身。”

“什么？”梁蘅突然被一个信息砸的蒙圈了。

这时褚辰昱也凑了过来，不过殿中的乐曲让他没听清薛煦的话，问道：“子安兄刚说了什么？”

梁蘅怕薛煦再说一遍，一把将他按到自己肩膀上：“子安醉了，胡话做不得真。”

“……”褚辰昱盯着梁蘅的手噘起嘴，“梁蘅，你搂他搂那么紧做什么？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了？”

他越说越觉得有可能，他没见到梁蘅的这两年，梁蘅可都是与薛煦朝夕相处的，谁知道有没有产生别样的情意。

梁蘅叹了口气，没松开薛煦：“这是我师弟，王爷想哪里去了。我师弟醉了，我得送他回去。”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行吧，那我跟你一起送子安兄回去。”

梁蘅无奈：“王爷，要避人口舌。”

“好吧，”褚辰昱失望地垂下头，“我避着还不行吗。”

场中舞还在继续，方景宏状似在欣赏舞蹈，实则目光一错不错地盯在对面，薛煦闭着眼睛靠在梁蘅肩膀上，梁蘅揽着他的肩膀，两人看上去亲密无比。

方景宏眉间微不可察地蹙起一道细纹。

他们真的只是师兄弟关系么？

好像，不只吧。

舞曲结束，绿意少女躬身退下，红衣罗裙的聘妃却往前走了两步，欠身行礼道：“嫔妾参见皇上。”

她从前不管做什么，皇上都无限度的宽容，但是最近一些日子不知怎么了，皇上不怎么见她，对她逐渐冷落了起来。

就连今日的宴会也不许她参加。

她决定故技重施，当初皇上就是因为一支舞看上她的，她相信，只要她再跳一次这支舞蹈，皇上定然会重新宠爱起她。

但是她行了礼后，半天也没等到崇烨帝的声音。

她抬眼悄悄打量了崇烨帝一眼，却见崇烨帝眉头紧锁，一脸愁容，就像是面对两个绝世美人，为难的不知该选哪个好。

崇烨帝心中叫苦不迭，聘妃与靖平侯长得太像了，又这般来讨好他，他哪里舍得叫聘妃退下，但又怕薛煦中途酒醒看到了人。

正愁苦之际，却听梁蘅道：“拜见皇上，我师弟喝醉了，我想送他回去休息，还请皇上允许。”

这简直是一下子解了崇烨帝的苦闷，他连忙摆手：“朕就说子安别随了靖平侯的酒量，果然没说错啊，你快送他回去吧，更深露重的，别受凉了，赵德，你拿朕的披风给子安披着，去送一送他。”

“谢皇上。”梁蘅道完谢，与赵德公公一同扶着薛煦离开了紫宸殿。

方景宏端起酒杯，一口灌入口中，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又接连倒了两杯酒，像喝水一般灌进肚子。

但是那种无名的烦躁始终压不下去。

他再也坐不住了，扫了眼上座的崇烨帝，见聘妃正依偎他怀中给他喂吃食，并未注意别的地方，便起身悄声退出了大殿。

出了大殿，梁蘅便谢绝了赵德公公：“公公，您回去忙着吧，我没问题的。”

“哎哟当真吗，梁太医可别把咱小侯爷给摔着了，皇上可要心疼呢。”

“公公放心，我师弟不重，我完全可以。”梁蘅道，“多谢皇上跟公公的好意了，皇上那边也需要人伺候着，您放心的去吧。”

“你们在前面可打好了灯，小侯爷若是摔着仔细你们的皮。”

两个打灯笼的小太监连忙回道：“是。”

吩咐完小太监，赵德又对着梁蘅叮嘱了两句，梁蘅一口保证没问题，这才返了回去。

走出不远后，梁蘅气声问薛煦：“好点没？”

薛煦还靠在他身上由他扶着，那股头重脚轻的眩晕感已经退去，他点了下头：“好了。”

刚才在殿中，梁蘅将薛煦按到肩头的时候，就给他喂了颗事先准备好的解酒药，这会儿时间，加上被外面夜风一吹，薛煦酒劲已经退的差不多了。

梁蘅自由惯了，不想被宫中的规矩束缚着，薛煦原也不喜这样的宴会，更别提后面还有一个跟他父亲长得相似的女子在那讨好皇帝。

他想想都恶心。

于是事先想了两人一同脱身的法子。

不过他喝下的那杯酒，却不成想是方景宏敬的。

“嗯。”梁蘅点了下头，却听薛煦再次说道，“小心点，后面有人跟着。”

有人跟着，这可是皇宫重地，会是谁跟在了后面？又是何目的？

两个小太监毫无察觉地在前方照路，薛煦手中突然出现两枚银针，他右手背到后方，聚力到指尖，一个用力，两枚银针直直地射向黑暗处。

身后跟着的脚步声停下了，但薛煦知道，对方并没被他的银针射中。

不知对方是知晓自己暴露从而停止了跟踪，还是仅仅放轻了脚步。

若是后者，看来是位高手。

瞧着前方的身影走远，方景宏才从暗处走出，手中拿着方才薛煦射过来的两枚银针，银针在远处射来微弱的灯光下，闪烁出微弱的寒光。

“一身刺，属刺猬的么。”方景宏盯着那道黑衣身影，眉头挑出一道弧度，“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