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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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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想到第二天离开时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顺利。

天公不作美,早晨醒来就下起了暴雨,导致航班延误了整整十个小时。她们在机场从白天等到了黑夜,终于在傍晚时分,坐上了前往北京的飞机。

上飞机前,项阳将她的轮椅连同她们的行李一起打包办理了托运,不能行动带来了诸多不便。好在闻灼体贴入微,他的座位就在她隔壁,她有什么需求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

褚婉阁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故意坚持着不喝水。被闻灼发现后呵斥了一顿,又跟空姐重新要了一杯热水,在旁边盯着她灌下去才肯罢休。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个独立要强的性格,我都不怕麻烦,你到底在怕什么?”

褚婉阁被他训得像个鹌鹑一样,模样也是呆呆愣愣,好半天,才闷闷地回答:“知道了。”

飞机终于平稳落地的那一霎,一行五人悬着的心终于连同飞机一起落到了实处。

闻灼刚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就嗡嗡嗡地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左边上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他伸手按了按眼皮,然后接通,电话那边是陈梦秋哭泣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颤意,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悲伤。

闻灼心里一沉,突然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母亲在电话那边叫他阿灼,他有好几年没有听过母亲这样叫他了。

“阿灼,爸爸走了……”

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就像是承受不住这么巨大的变故身子都跟着晃了晃,不得不倚在褚婉阁的轮椅靠背上来稳住自己的心神。

走了是什么意思?他的脑子像是突然打了结,变得不灵光了。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从医院走的时候,明明爸爸还好好地躺在那儿的,医生不是说虽然很凶险,但总算送得及时,所以性命并无大碍的吗?才过了一夜怎么突然一切都变了……

褚婉阁坐在轮椅里察觉到他的异常,侧着身子抬起头看他,面色惨白如纸,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蜷了蜷,又紧紧握住,用力到手背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是谁打来的电话?

心中的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看见他像是拿不稳似的,手机直直地从手里滑落下来,正好砸在了她的怀里。

通话还没有断掉,她拿起来放在自己耳边,电话那边的人哭得撕心裂肺,她心头一滞,呼吸都轻了几分。

她终于听清楚那是陈梦秋的声音,裹挟着巨大的悲伤顺着听筒里电流的滋滋声扑面而来。

而她也终于知道,原来自己远在国外悠闲度假时,闻灼却在医院里焦头烂额。

那一霎那,心头突然涌上的愧疚几乎快要将她淹没。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的仪器已经全部撤掉了,病床上的人紧紧地闭着双眼,面色灰白,毫无生气。直到这一刻,褚婉阁才真正意识到,闻景山是真的永远离开了他们……

陈秋梦坐在窗前的沙发里,一双眼睛肿的核桃一样,还在无声地哭泣着。

褚婉阁推着自己的轮椅上前去,哽咽着劝慰道:“妈妈,你要保重身体。”

身后扑通一声,是闻灼跪在了病床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的声音里满是自责,不应该这样的。父亲明年才满六十,上次在饭桌上他还提了一嘴明年的六十大寿要好好操办一番,结果意料之中得了父亲好一顿训斥。

在他们那一辈人的观念里,父母尚还健在,儿女们哪有资格办寿宴,就算要操办,也是给闻安邦和于顺慈办。

他碰了一鼻子灰,自讨没趣,心中有气,连着半个月都没有回去老宅。

上次他们回去,和父亲下棋到一半,他借口出去上厕所跑到厨房找褚婉阁,那盘未完的棋局还摆在书房的桌上,后来自然是不了了之。

除夕那天,本来他们开车已经到了家门口,结果就因为和褚婉阁吵架,两人连家门都没进。

有太多的遗憾,此刻就像是走马灯一样争先恐后在他脑海里涌现,他突然惊觉,在为人子这方面,他做得其实一点也不合格。

好像生命中有很多自认为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对于逐渐年迈的父母的关注度越来越少,而忽略了他们其实也需要儿女的关怀,他们也会有感情方面的诉求。

他低垂着头,深深的挫败感在这一刻几乎快要将他压垮,他趴在病床前,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们来了之后没多久,爷爷奶奶也接到消息赶了过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彻心扉的悲伤,在他们苍老的满是褶皱的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闻灼眼明手快,从身后一把扶住了快要晕倒的奶奶。

陈梦秋擦了擦泪痕,“爸、妈,是我没有照顾好景山,我对不起他。”

闻安邦花白的胡须颤颤巍巍,半晌,才抖着嘴唇:“我们这些老不死的都还活的好好儿的,他怎么就……”

一句话引得陈梦秋的眼泪又夺眶而出,低低的啜泣声,“是突发性心肌梗死……在这熬了好几天,景山非要让我回家休息一下,洗个澡再换身衣服,他说有护工在,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当时就不该听他的……谁能想到护工上个厕所的功夫……”

她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接到护工的电话时,是满脸的不敢置信。她发疯一般地往医院赶,一路上心头起了无数的念头,护工是在说谎吧?怎么可能呢?两个小时前她离去时他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厨房里甚至还有阿姨炖好的鸡汤,盛在了保温桶里准备让她带着去医院的。

她绝对不相信。

她冲进病房来,就听见正准备离开的医生和护士叹着气跟她说逝者安息,病人家属,请节哀。

如遭雷击,她好像突然就失去了上前去确认的勇气,双腿一软,不知怎的就滑倒在地,还是护工将她扶到旁边坐下来。眼底干涩一片,她好像根本哭不出来。

护工不知道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道她在那里多久,护士敲门进来房间,看见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阿姨,给孩子打电话吧,这种时候,你一个人怎么能行?”

护士小姑娘提醒了她,一直到拨通了闻灼的号码,手机那边响起了他的声音,她积攒许久的情绪好像突然就找到了发泄的出口,眼泪汹涌落下。

闻灼没有让自己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太久,因为他知道,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他出面操持。这一屋子的至亲之人,他失去的是父亲,可他们也失去了儿子,失去了丈夫,谁的痛楚也不比谁少一分。

闻家失去了主心骨。

而现在,轮到他来当这个主心骨,把这个家撑起来。

葬礼定在了三天后。

这期间闻灼马不停蹄地奔波着,联系陵园挑选了一处风水极佳的墓地买了下来,又和公司的其他董事彻夜开会详谈公司股价下跌又该如何挽回。

熬得双眼通红,他依旧坚持着,不坚持又能怎么办?追悼会上陈梦秋晕过去了两次,好在褚婉阁提前考虑到,安排了医生守在一旁,直接就给陈梦秋挂上了点滴,医生说是低血糖外加情绪过度激动导致的。

褚婉阁一身黑衣黑裤坐在轮椅里,她看着墓碑上公公的遗像,应该是张生前的证件照,不苟言笑,表情稍显严肃。

其实她对小时候的闻景山印象更深刻一些,那个时候,经常和褚淮安跑去隔壁闻家玩儿,闻景山看见过一次之后就经常给他们带好吃的回来,送礼物也从来都是不偏不倚地准备三份,当然,她的礼物一般是三个人里面最珍贵的。

小朋友的心思多单纯啊,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就会死心塌地。她觉得这个叔叔人真好,就是好可怜没老婆,所以导致闻灼也很可怜,这么小就没了妈妈。

刘一蔓后来骂她,说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人家闻叔叔怎么没有老婆了,人家老婆在国外工作没回来而已。

她为此还愧疚了好久。

和闻灼成婚之后,第一次回闻家,闻景山还笑着打趣道:“要早知道你们有这缘分,小时候两家就该定个娃娃亲。”

每次她面对陈梦秋时忐忑不安的心情,总会因为闻景山的插科打诨而变得没有那么紧张了。

如今,他却走的这样急,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好好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匆匆离去,把无尽的痛苦留给了他的家人。

在葬礼上,她见到了两位从未谋过面的姑姑。

一个从加拿大赶回来,一个从南边沿海地区的城市赶回来,分别带着自己的家人,赶回来送她们的兄长最后一程,两人又抱着于顺慈哭了一波才肯罢休。

当然在场的还有她的父母和哥哥。看着褚津雷花白的头发,她的眼睛里像是有睫毛掉进去一样刺眼。即使他一身西装革履,却依旧掩饰不日渐佝偻的后背,不知道是不是闻景山的逝世刺激到他了,眼神黯淡无光,大不如从前那般清亮有神。

人人神色肃穆,心情沉重。

闻灼抱着骨灰盒站在最前方,褚婉阁顺着视线看过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这几天的忙碌,他瘦了许多,面色发青,熬夜熬得久了,眼睑下方暗影重重,疲惫不堪。

她看着他那个样子,总有些担心。

闻灼作为亲属代表,简短致辞了几句,在场的大部分都是长辈,他态度谦卑,言辞得体,抱着谦虚和感恩的心态,对众人表达了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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