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圣上封笔，衙门休沐。

章承定终于有时间在家，可他是武将，即便不上衙门，也在家练剑练武。章柘年前跟着章朴上了书塾，书塾也放了假，直待过了正月十五才重新开学。不用上学，章柘就爱跟着伯父舞刀弄剑，觉得比坐在书塾里读书作文有意思多了。

章朴则抓紧空闲常出门与好友聚会。

章岚和章桐没再出门，在家里协助马氏和温氏准备过年。

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

除夕夜。

这是章老太太到京后过的第一个年，又有弟妹温氏这个得力帮手，马氏自然隆重其事。

章府处处洒扫一新，张灯结彩，马氏特意交代管家比往年给下人们提前发放二个月月钱和一套新衣，管家格外机灵，过了小年就交代下人们但凡见到章老太太必齐声恭贺“老太太福寿安康，一年胜似一年！”章老太太虽知马氏讨巧，不过每每看着下人们精精神神地喊贺也确是心里头敞亮。

祭祀过祖先后，章府的团圆宴摆在了明德厅。

宴开2席，男女分坐。

席上鸡鸭鱼肉，盘盏堆叠，丰盛异常，众人喝酒说笑，直吃到戌时。

酒足饭饱，章朴带着章柘和双胞胎弟弟去放烟火爆竹。

章桐看得眼热，忍不住也跑出去一起玩，她比章柘还大胆，拿着香凑近去点，等引子滋啦冒火星了，她才退后。章槿穿着红袍子像个圆滚滚的福娃，尤其喜欢看“嗖”一声带着火光尾巴飞出去的窜天猴，嘎嘎大笑。

章老太太一边看着儿孙玩闹，一边和章承定说着话。

“承安调职回京有没有什么消息？”

温氏本和马氏聊着些家长里短，听见婆婆说起丈夫，不由竖起耳朵。

“儿子已经打探过了，眼下倒是有几个位子可以活动一二，都察院佥都御史，工部郎中，此外就是通政司参议。。。。。”

章老太太听了，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沉吟了一下，“都察院监督检举百官不端，虽名声好听，却容易得罪人，承安刚回京若进了督察院难免不会被人当枪使；工部督办各处营造工程，内里油水大着呢，各处关系盘根错节，未必就进得去，倒是这通政司，虽说只是章受校阅各省题本，京官和地方官的做法可不一样，虽有你这做哥哥给他谋划安排，毕竟这京城为官水深得很，我看承安到京头两年倒是可以先在清水衙门熬一熬，也可趁这段时间积累点人脉，往后的路子才走得顺。。。。。”

章承定点头，“母亲说得有理，过了年我就写信与二弟商议。”

“不过话说回来，这承安能授什么官，到底还是得看圣上、朝廷的恩典，咱们尽了力就是了，总归是回京来，我一个半截身子埋黄土的老婆子就只等着一家子团聚，享享天伦之乐罢了，为官做宰撑门立户什么的就靠你们兄弟了，”

章承定忙说：“母亲青松不老，朴儿、柘儿、松儿柏儿他们且等着母亲看顾提点呢，”

马氏也赶紧凑趣：“是啊，母亲可是咱们章家的定海神针！”

章老太太哈哈大笑：“什么定海神针，咱们妇道人家，只管拿好绣花针就是了！”

温氏也跟着笑。

守岁交子，熬到子时，吃过饺子，大家都撑不住了，各自回去安置。

正月。

初一拜年，初二回娘家，初三赤口，初四迎灶神，初五赶五穷，初六送穷鬼，初七人日，初八谷日，初九玉皇大帝诞辰，初十石头节。

只见京城人人喜气洋洋，处处串门拜年忙。

不过出门应酬都是男人的事，女眷们除了回娘家基本都得留在家里招待客人。马氏、温氏的娘家都不在京城，所以章岚、章桐连跟着回娘家串门的机会也没有。

章桐数着日子等正月十五的元宵灯会。

这天的晚饭注定吃不好，章桐、章柘两个心急的，早早催着马氏开出晚饭，草草吃几口，就赶着出门。

章朴、章柘和章松章柏坐一辆车，章岚和章桐坐另一辆车。章槿年纪还小，温氏担心街上人多混乱被拍花子给拐了去，不让她跟着哥哥姐姐，晚一点跟着她们去事先预定好包间的酒楼坐着看灯。

章桐在车上就兴奋地扯着章岚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御街上的灯最多最好看，好吃的也最多，迎宾楼的芝麻团、食尚春的牛肉干、名轩阁的水晶包子、顺福华的蛋黄酥。。。。。。还有路边吃食摊子上那么多好吃的，姐姐，你晚饭没吃多吧？我可是特意留着肚子出来吃的，”

章岚是没吃饱，不过那是被章桐催的。

离着御街还有好几个街口，路上已经因为人多不好走了，车子再走的话，不但寸步难行，也找不到停放马车的位置，她们只能下车走，幸好今晚的主题就是逛吃逛吃。

章朴、章柘他们在前头带路，章岚、章桐和双胞胎在后面，白芷迎春还有好几个小厮则跟在后头护卫，一群人边走边看。

章桐还一个劲儿的说：“御街上的灯才好看呢，我们走快点，到御街上再看，”还拉着章朴的袖子说：“哥，等会儿你可得给我买冰糖葫芦，想吃好久了，”

章朴一边护着章松，一边说：“你都多大了还吃糖葫芦，你小心点看着路，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儿，你就不能学学岚姐姐？”

“我呢，自然是没有淑珍姐姐娴静端庄，哥哥，你小心点，今天要是不让我吃满意了，小心我今晚一直跟着你，不给你和嫂嫂独处约会的机会，”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元宵节向来是有情男女见面约会互诉衷肠的“情人节”。章朴既和裴淑珍定了亲，自然要趁着元宵佳节共赏花灯增进了解。

章朴向来是拿这个妹妹没办法的，只好无奈地说：“好好好，你想吃多少我都给你买，行了吧？岚妹妹，你有想吃的，我也给你买，”

章岚笑着看这两兄妹斗嘴，“多谢大哥哥，我也带了钱出来呢，待会儿我自己买就行，”

章桐马上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章岚，“姐，你是不是傻，哥哥为了今晚能跟淑珍姐姐约会，肯定对我们有求必应，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干嘛浪费花自己的钱？！”

“岚姐姐，桐姐姐！”章岚还没说话，听到有惊喜的声音传来。

扭头去看，街对面有个小姑娘在叫，旁边还站了个青年。

原来是苏家兄妹。

苏晴高兴地跑过来，“岚姐姐、桐姐姐，我就想着今天要是能遇到岚姐姐和桐姐姐就好了，竟然真的遇上了！”又兴奋地回头招呼苏渚东，“哥哥，你快过来，真的是岚姐姐和桐姐姐！”

苏渚东走过来，笑着说：“我陪晴儿出来看灯，不想竟在这里遇上了章家小姐，”又和章朴、章柘、章松章柏他们互相见礼。

既然遇上了，就两队汇合一队，继续往御街方向走。

越接近御街，人越来越多，沿途各家酒楼挂出许多形态各异的灯供路人猜灯谜，猜中灯谜的，不但灯可以拿走，老板还送一份小吃，就连路边的摊子也无一例外挂了不少灯，热闹非凡。

章桐本来还催着别人到了御街再看，自己先忍不住逛吃，逼着章朴给每人买了一根冰糖葫芦，看见一个摊上的灯笼格外有趣又招呼大家过去买灯。她看中一只猴子灯，谁知章柘先拿了去，她要抢回来，章柘不肯放手，两人争执不休，老板忙又拿出一盏造型不同的猴子灯，两人这才罢休。

章朴挑了一盏鱼灯，章松章柏没要灯，他们更感兴趣的是面具，一人戴的是猪八戒，另一个是威风凛凛的老虎。苏晴挑了一盏兔子灯，苏渚东看章岚挑的是莲花灯，也拿了一盏莲花灯。

买了灯，继续往前走。快走到一间叫“太平楼”的酒楼时，章朴停下了，章桐眼尖，一眼看到裴淑珍站在太平楼门口，原来章朴早已和未婚妻约好了在此地汇合。

众人见礼后，章朴把手里一直拿着的鱼灯递给了裴淑珍，原来灯也是给她买的，众人都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裴淑珍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苏渚东看出章朴的羞窘，对他说：“章兄，我陪几位弟弟妹妹在此间酒楼歇息一二，你就陪陪裴小姐好好逛一逛吧，”

章朴忙说：“那怎么过意得去？”

苏渚东坚持：“你就放心吧，之后肯定会安全把章家弟弟妹妹送回家，难得如此佳节良辰，你就快去吧，”

章朴还欲推辞，连章桐都开始赶他了：“哥哥，你就快去吧，别让淑珍姐姐等急了，”

“那就拜托苏兄了，”章朴对着苏渚东拱手，这才同裴淑珍一同离去。

待他们走远，一行人走进太平楼，问明还有包间，苏渚东也不问价，带着大家上二楼。

走了这一路，大家都有点累，坐下先喝茶，又让小二挑些好吃的小吃上了。

章柘吃了几件点心，走到窗边打开窗子。招呼章岚：“姐姐，你快来看，从这里看下去也很好看呢，”

章岚走过去，从酒楼看下去，果然看见一街的灯，一街的人，满街灯影攒动，街上走的人手里大多拿着灯，远远看去就像流动的灯河，“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所言不虚。

苏晴走过来，“岚姐姐，你在看什么？”

章岚回过头，说道：“看人，看灯，想起我们在湖州过元宵节，岸上很多灯笼，水里也放许多许愿灯笼，人坐在小船里看灯，看久了就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苏晴脸上浮起艳羡的神色：“岚姐姐，你们湖州过元宵节真有诗意，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去湖州看一下就好了。。。。。。”

“难怪章小姐刚才拿了一盏莲花灯，原来是思乡了，”苏渚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看着章岚温和地笑，

“苏公子见笑了，来了这京城数月有多，的确是有点想念湖州，”章岚大方承认，

“我自小生长在京城，上次去淮阴接姑母回京省亲，是我第一次到南方，一路风物所见，与北方迥然有别，确实风景秀美，可惜未有机会到江南一游，”苏渚东说，

章岚微笑，“欢迎苏公子和晴妹妹到湖州游玩，除了元宵节的河灯，湖州还有十八景，也可细细赏玩。。。。。。”

苏晴看着他们说话，一会儿看看自家哥哥，一会儿看看岚姐姐，好像想到什么，跑去和章桐咬耳朵。

喝了茶又吃了点心，几个小的一会儿就坐不住嚷着要继续去逛。于是一行人走出酒楼，重新踏进灯海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