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棠街九号是公认的富人区,顶层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景观,清晨的光线穿透巨大的落地窗,L形的转角阳台让视野更加宽阔。
沈泓穿着一套天蓝色的睡衣,翘着腿坐在阳台拐角处的软椅上,手机轻轻蹭着下巴,遥望着远方,眼中带着些许探寻的意味。
他接触过的人不算少,各行各业形形色色,无论话说的多漂亮,心里的账本不会给任何人翻开看,合在一起只图一个利字,当然也包括他。
浮于表面的人际关系让沈泓十分喜欢跟简单的人接触,除了内心所追求的东西,还有一个理由,跟简单的人相处起来不累,不用算计得与失。
抛开复杂的圈子,他需要卸下防备让自己回归本质,聊家常唠八卦,聊一切平淡轻松的话题。
随意书咖的小咖啡师很符合他的要求,少言寡语偶尔有一些胆怯,虽然经历过反感事件,但他在陈宇阳身上能感受到最原始的情绪价值。
简而言之,陈宇阳不会曲意奉承,而他也不需要被刻意地逢迎,在一切外部因素之外,两人的关系地位是平等的。
沈泓既然喜欢这类人自然不会端架子,所以一直保持着平等的态度与陈宇阳相处。
然而他心中平等的概念在某个稀疏平常的夜晚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那夜雷雨交加,屏幕里的陈宇阳在不经意间露出的那抹意气风发的笑,加上今早的临挂前的通话内容,都隐晦地表达他的某些不情愿与一种抵抗的情绪。
沈泓习惯了陈宇阳温和的笑容以及轻声的话语,当察觉出陈宇阳似乎藏着许多秘密时,引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心。
这种感觉跟发现被反感是不同的,现在的沈泓一点儿也不愤怒,反而有一股隐秘的兴奋。
其实沈泓不太确定他的兴奋点是否来源于陈宇阳,有可能只是很常见的新鲜感,比如吃一碗白粥,吃到一半突然发现这是一碗豪华海鲜粥,这种新鲜在他眼里就很普通,因为粥还是粥,再有惊喜也变不成他喜欢的白菜馅大包子。
对或不对,有或没有,他需要一点一点地去探索。
沈泓换了个姿势,望着窗外的景色长长地舒了口气。
门口传来动静,随后响起重物落地般的哐哐两声。小区安保系数超强,没有允许绝对进不来外人。沈泓点了下手机确认时间,歪在椅子上扬声问道:“你不是下午才到吗?”
“给你惊喜啊,你的谭成宝贝回来了!”谭成一旁放着一篮一白两只行李箱,他张开双手,“亲爱的老板,你有没有很开心?”
沈泓从阳台绕到客厅,看到谭成右手的小拇指与无名指上带着固定夹板。他眼神一变:“我哥怎么了?”
谭成支着胳膊疑惑地啊了声,顺着沈泓的目光看过去,讪讪地笑了两声:“这个吧....”
沈泓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几秒,打开手机调出了沈休的号码。
“别打别打,我说我说。”谭成连忙拦下,“真你哥没关系,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谭成身体力行地总结了不作死就不会死,阴沟里翻船不是说说而已。
谭成的工作模式夹在沈家兄弟之间显得很奇怪,沈泓的产业有一套完成的运营体系,基本上谭成不用过多了参与他的工作之中。
沈休也知道谭成是个人才,埋没在沈泓身边属实浪费,奈何沈泓不安分,不管教怕出事,随便找个人他不放心,只能忍痛割爱把谭成调给了他。
所以谭成人在沈泓身边,在充裕的时间下,办理的是自己的正经工作,要是真忙起来,沈泓不一定能使唤得动他。
前阵子沈休需要去外地参加发布会,谭成陪同,结束之后打算回家休息两天再帮沈总盯弟弟。
当时谭成从机场直奔家里,到楼下后想到最近没锻炼,脑袋一热,扛着一只沉甸甸的行李箱进了楼梯通道。
十二楼,谭成爬的兴致勃勃连呼带喘,到了十楼拐角处,眼见胜利在望,他嘚瑟地举着箱子转了一个圈,箱轮跟墙壁相撞,箱子一下子脱手而出,直溜溜地滑了出去。
谭成着急挽救箱子,脚步飞快,三节台阶一步跳,完全忽略了隐藏的危险,脚下一个踏空,直接把手杵在了地下。
“就这样,轻微骨折。”谭成甩甩手,很潇洒地说,“不影响吃饭。”
沈泓面容复杂,合掌给他拍了两下,故意刻薄道:“那你是来我这儿蹭带薪病假的吗?”
“对啊。”谭成一本正经地又问,“我不在你没瞎胡闹吧。”
“闹了呢。”沈泓手指绕房间指了一圈,“屋里全是人,你自己看吧。”
谭成脸微抬:“你不敢。”
沈泓作势要踹他,谭成把箱子往前一推,挡在他跟前:“别闹了。”
“你也够坚强的,手断着还买这么多东西,快递公司都倒闭了,非要自己拎过来?”沈泓拎起了那只蓝色的箱子,帮他往客卧里拎。
“等会儿,那只是你的。”谭成拍拍手下的白色箱子,“这是我的。”
沈泓意外:“哟,还给我带礼物了?”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谭成冷漠摇头,“你缺东西么?”
谭成在正经事上对沈泓还是挺尊重的,另外一方面严格履行着沈休交代的任务,绝不能惯。
沈泓踢了下脚边的箱子表示一见面就挨气受的不满,谭成冲着箱子下巴一扬:“你爸妈,你哥嫂,你家老三,给你带的东西。”
箱子的份量不算太重,沈泓看了眼谭成的手:“你就拎着俩破箱子在机场跑来跑去?”
知道关心人了,谭成一副欣慰表情:“哪能啊,你哥安排人给我送到了机场,还是头等舱哦。”
沈泓又给他拍了两下手,往地下一坐,打开箱子查看。
里面的东西确实不多,从物品上就能区分出是谁送的,从小老妈就喜欢给他装扮,这三套...米色缎面绣花衬衫以及同样有绣纹的西裤不会出自别人的手。
他嫂子送的衣服就比较正常了,休闲款,适合夏天穿的浅色系。
谭成帮他把衣服放进了衣帽间,出来时发现沈少爷像是被钉在了地下,背脊弯着一动不动。
“诶,怎么了?”谭成蹲下问。
沈泓慢慢抬头看向他,手里托着一只盒子满眼震惊:“烫手...”
谭成左手撑在地下探身看,一只低调奢华的腕表安静地在盒子里散发着闪瞎人眼的光,跟沈泓同款震惊:“哇哦,你哥真大方。”
“我做错什么了?”沈泓盖上盒子,一脸真诚地发问。
谭成挠挠头:“嗯...有没有可能是你这段时间表现好,你哥奖励你的?”
沈泓忐忑了片刻,转换想法,不要白不要,怎么着也是亲哥,给块儿手表不稀奇。
翻到行李箱另外一边,沈泓极其郁闷地问:“他们放东西的时候你就没看看?”
短短几分钟内,沈泓心情大起大落,手里捏着一个包装不俗的深蓝色礼品纸袋,地下放着从纸袋里掏出的东西,一大一小两个保温杯,附带一小罐茶叶,上面均印着非常熟悉的logo,背面是文字‘中复集团’。
谭成憋笑,往后躲了几步才敢笑出声:“这....这个好像还是去年的伴手礼。
他爸真是好样的,沈泓收好放在了一边。
行李箱里只剩下最后一个人的礼物,沈泓看着那只黑色的袋子,头皮开始突突地疼。
他用手指勾住袋子上端的绳扣拖到跟前,里面的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像是装满了一袋子的玻璃球。
“下午陪我出个门。”沈泓慢吞吞地解着绳子,“去许映白那边。”
“你不是刚回来没几天吗?还有别的事?”谭成问。
绳子解开,沈泓歪头看了一下就紧闭了下双眼:“没事,去喝杯咖啡,免费的。”
“免费的?你去许映白那好像都没花过钱。”谭成回忆了一下,肯定点头,“确实没有,一直白吃白喝。”
沈泓没理,随手从袋子里掏出一件冲他抛了过去,谭成一抓接到手里,是一串木质的珠子。
他还没细看,只听‘哗啦’一声,沈泓一股脑全给倒了出来,大大小小材质不同的手串铺满了箱底。
手串虽然品类不同,但能看出属于顶级材质,尤其是玉类,泛着圆润的光泽。
不过这堆东西就这么躺在箱底,看上去很杂,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泓是从夜市摊子上批发了一堆十块钱一条的回来。
“你家老三好这个?”谭成凑过来扒拉了两下,“还挺好看。”
沈泓抽了一串甩着:“他手上现在带的那条翡翠珠串更好看,我眼红好久了。”
“差不多行了,这么多呢,够你玩了。”谭成翻看着。
两人把缠在一起的珠串一条条分开,沈泓观望四周,抓起一把递给谭成:“挂杂物间吧。”
谭成愣了一下,抬手一接往杂物房走。
“等会儿。”沈泓叫住他,犹豫了一下又指指卧室方向,“还是放衣帽间吧。”
等谭成收拾完自己的行李,二人出门在附近的餐厅吃完了午饭,沈泓手里拎着瓶水往车跟前走,上车后心情不错地哼起了歌。
谭成看着他导出的路线路,不确定地问:“真去啊?就喝杯咖啡?”
沈泓喝着口水微微点头,谭成的思维在严谨的工作模式上停留了许久,一时难以理解沈泓要跑那么老远只为喝杯咖啡的兴致。
直到‘咔’地一声,谭成按着安全带,猛然侧头看过来:“你是不是要去找陈宇阳?”
谭成手指负伤无法开车,沈泓翻出一副墨镜带上,勾唇一笑:“对啊,找他。”
谭成跟陈宇阳没少背着沈泓打暗仗,对他完全没有一点好印象,听沈泓这么说,顿时急了。
“我——”
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沈泓抬了下手,堵回了谭成的长篇大论。
接通电话后不知对面说了什么,沈泓关闭了去书店的导航,启动车子:“行,我这就过去。”
通话时间很短,等他挂了电话,谭成问:“不去找陈宇阳了?”
“今天不去了。”沈泓放缓了语调,“馆里有事。”
谭成踏实地靠在了副驾,心道天意如此,但愿沈泓别有事没事惦记那招人烦的陈宇阳了。
行至一半,等绿灯间隙,谭成见沈泓点开了手机,然后盯着屏幕不动了。
谭成盯着路况,绿灯亮起时沈泓还在发呆,他诶了一声:“沈二,走了。”
车子启动,沈泓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把手机放在耳边,对面很快有了回音。
“沈哥。”陈宇阳顿了一下,“下午,下午好。”
沈泓失声笑了出来:“听出来了,你是提醒我答应你的事别忘了。”
对面再次停顿后,陈宇阳否认:“没有,问你好而已。”
“行吧,沈哥很好。”沈泓手指轻点着手机背面,“本来想去找你喝咖啡的,临时有事,过两天去找你,好吗?”
沈泓的语气让人听得很不对劲,谭成扭过头来瞪着他看,沈泓丝毫不在意,追问那边:“说话,好吗?”
轻微的气流声在身侧流动,沈泓很有耐心地等他回答。
陈宇阳很轻地笑了一声,声音遥远:“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