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将至，愿意亲自动手包的人家提前准备，四季福小区爱玩垃圾消消乐的楼间飘起清新的粽香。
“我说了包甜的！”男人的声音。
“我也说了我爱吃咸的！”女人反驳的声音。
陈宇阳今天轮休，端着一碗脆皮鸡饭，幽幽地看着天花板。
端午节还有一个多礼拜，楼上两口子开始了咸甜粽子之争，这夫妻俩好像以吵架为乐，两三天不吵浑身难受。
陈宇阳换了只手捧碗，单脚踩在沙发边上，心道管它甜的咸的，一样包一半不行？
楼上的声音不一会儿消停了下去，陈宇阳刚扒了两口饭，从外面猛地传来‘哐当’一声响，惊的他手里的碗差点儿没端住。
老小区有老小区的好处，房间格局基本一致。进了门左边是厨房跟餐厅，右边是客厅跟阳台，两边窗户对冲，而且他在五楼，阳台外没有遮挡物，窗户打开，穿堂风一过，房间内非常凉爽。
也因为是老小区，单元跟单元连在一起，是商圈附近唯一的板楼，一楼两户，门对着门。
最近天越来越热，为了更好的通风，陈宇阳买了个防蚊帘贴在了家门口，外面的防盗大铁门没有关，哐当的动静大概是对面那家传来的。
陈宇阳在这里住了很久，周围的邻居基本打过照面，大都市里住着，人的防备心跟边界感都重，即便楼上楼上，也没有过多的接触。
对面住的也是一位小伙子，住的时间比陈宇阳还要长，人家才是真正的社恐人士，哪怕在不隔音的空间里存在感也极低，陈宇阳越发熟练的社恐功夫大多要归功于对面的住户。
哐当的响声停止，安静下来十多分钟后，对面的小伙子忽然连啊了好几声出来。
陈宇阳走到门口，恰巧对面也没关门，只见邻居哥们儿举着菜铲子从厨房冲了出来。
小伙子注意到他，连忙放下铲子局促地笑了一下，陈宇阳跟他学着局促地笑，客气地点了下头。
二人尴尬地对视着，小伙子似乎有话想说，憋的一脸为难。
伪社恐率先破冰：“需要帮忙吗？”
真社恐投来感激的目光，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有个朋友说想吃糖醋排骨，...我....剁了半天才剁好，可是我...按教程做，好像哪里...出错了，全糊了...”
伪社恐动了动唇，低头看着剩不到一半的脆皮鸡饭，沉默地表达出他也不会。
“您会吗？会的话可以教教我吗？”真社恐根本没接收到他的信号。
伪社恐说：“我不会，我吃饭都点外卖。”
“哦！没关系没关系，谢谢啊...”真社恐脸通红，跟干了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一样。
陈宇阳默默地退了回去，进屋之后贴心地把门带上了，眼不见面不尬。
午后的温度只增不减，陈宇阳关闭窗户，打开了客厅那台表面发黄的空调。
制冷声缓缓响起，陈宇阳躺在沙发上，反手从后面书架上随便摸了本书，还没翻两页，江夏打来了电话。
“老师这几天会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江夏停顿了一下，“就在东港。”
陈宇阳放下书，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明白江夏的意思，问：“老师会见我吗？”
江夏缓解他的紧张：“如果不想见你，之前就不会给你写信了。”
陈宇阳嗯了声，江夏又说：“再说了，他要是不见你，你就拿出来当初跟他叫板的劲儿，惹急了也没事，老头追不上你。”
陈宇阳被点的一阵笑，片刻正色道：“谢谢。”
“行了，不用说谢。”江夏那边传来几声手机按键音，“老师的手机号发你了，不忙了联系一下。”
“好。”陈宇阳存下手机号。
江夏后面还有工作处理，二人没聊多久便挂了电话，陈宇阳看着手机里的号码，内心升起了久违的紧张感。
半个小时后，陈宇阳捻灭烟，拨出了吴教授的电话号码，直到快响断时对方才接起电话。
“您好，哪位？”。
陈宇阳一下子捏紧了手机，喉咙里像是被塞了团棉花，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吴教授熟悉的声音让他的记忆一下子飘出去好远。
‘陈凛，你能干干，不能干滚。’
‘陈凛，谁教你这么写病历的！’
‘陈凛！站着你也能睡着？’
吴教授暴躁如雷的骂声回荡在脑海里，意满鲜活的过去历历在目，陈宇阳按了按眼皮，口中呼出一声沉闷的气音。
吴丰安和蔼地笑了两声，了然道：“陈凛吧？”
陈宇阳不自觉地点了下头：“嗯，我....我听说您在..”
“在呢。”吴丰安接过他的话，玩笑般地又说，“江夏双面间谍做的不错，给我打完又给你打了？
“挂完没多久。”陈宇阳语气有些拘谨地又问，“您...之后有时间吗？”
“没有。”吴丰安回的干脆。
“那....”陈宇阳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吴丰安长长地唉了声，语调陡然一变：“老师见见我吧，我很想你，我超级想你的。”
陈宇阳隐约想到什么，忽地笑了一下，未等开口，吴丰安切换到严厉语气又说：“我记得你搞起死缠烂打臭不要脸这套来很熟练，怎么生疏了？”
陈宇阳不由地一笑，吴教授是公认的大佬级别人物，每年只带一个学生，当年他初试成绩出来后奔着吴教授就去了。
其实吴丰安对他很有印象，早就在报考的学生里挑走了他，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双向奔赴’，不过吴丰安非要提一句‘你为什么选择我？跟着我可是很累的。’
陈宇阳手里拿着一沓资料，说从网上查了一下关于如何选择一名好导师，经过层层配比，他各方面条件完美符合。
吴丰安听完气的说要退了他，陈宇阳跟在他身后好一通表决心，一并拿出小时候的嘴甜劲儿，才拜到这抢手的老头名下
“老吴....”陈宇阳拖着声音，“我很想你，见见我吧。”
“行。”吴丰安很快就应了，接着又叹了一口很惆怅的气，“忙完我联系你。”
结束与老师的通话，陈宇阳仰在沙发上狠狠地抻了下身体，长期的压抑感暂时消失，内心松快了很多。
都说吴丰安脾气不好，在他手底下难熬，但陈宇阳比谁都知道吴丰安是如何认真负责，如何倾囊相授的。
如果不是江夏的通知，或许他连老师的消息都无法得知。陈宇阳打开微信界面，在江夏的对话框上敲下谢谢两个字，
点击发送时一个视频聊天请求刚好弹出，陈宇阳条件反射地按了接通，几乎都没给手机震动的机会。
“你是提前预知了吗？接的这么快。”沈泓的脸在屏幕中露出来。
自从上次分别，沈泓有阵子没来书店了，那晚通话时陈宇阳记得自己当时不在状态，不知道沈泓会不会多想。
“沈哥。”陈宇阳对他一如既往地客气，“有事吗？”
沈泓的目光顿了一秒，随即无事般地笑笑：“没事就不能联系你了？”
“能吧。”陈宇阳弯腰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了一根出来，又放弃了点烟的念头。
沈泓挑眉：“能吧？你好像很勉强。”
陈宇阳微微摇头，沈泓端端正正地冲着手机屏幕，总觉得呆板的陈宇阳浑身泛着一股阴阳怪气，看的他十分不痛快。
“许映白最近怎么样？”沈泓换了个话题聊，“跟乘风好好处没？”
这次陈宇阳很肯定地点了下头，俩人不仅处的很好，连谢乘风也不怂了，天天中午过来找许映白吃饭，以前只敢在书店关门没人后来，现在来书店就跟进自家菜园子似的自在。
“你嘴让人堵住了？”沈泓问，“否定就摇头，确定就点头，你能不能说句话。”
陈宇阳抬了下眼，复又低头，指尖来回转着烟玩儿：“说什么？”
沈泓：“.....”
半天没听见沈少爷撒气，陈宇阳抬头重新看过去，沈泓一脸淡定，唇边弯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
陈宇阳盯着屏幕里的脸无意识地皱了下眉，他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沈泓的眼神很奇怪，并且奇怪的气氛好像还穿透了手机，搅动起了他这里的气息。
“这么看我干什么？”陈宇阳声线略沉。
沈泓的唇角笑意更深了：“这个口气才对。”
“你....”陈宇阳忍了半天没忍住，“有病吗？”
沈泓没回答，起身沿着宽大的阳台绕了一圈，又臭显摆一样进到客厅再次环绕，然后以卧室作为终点结束了这趟不知意义的活动。
“没事挂了。”陈宇阳说。
“你挂一个试试。”沈泓坐到卧室阳台的椅子上，手机放在了支架中，上半身的距离卡的如标准证件照一般映到屏幕里。
光线甚是明媚，沈泓脸上被洒了一层耀眼的光，他半眯着眼，头发没做打理，蓬松地垂在额间，一副随心所欲的风流倜傥。
陈宇阳视线避开了屏幕，偏头咬住烟，拿起打火机点燃，问：“你到底什么事？”
男人的侧脸轮廓线条优越，不似正脸的清秀感，沈泓喉结滑动，跟陈宇阳十分默契地侧开了脸，他望着窗外：“我想喝咖啡了。”
“随意书咖的咖啡不外送。”陈宇阳眼前散着烟雾，“而且即使外送，你送不到你那里，别找事了。”
沈泓笑的肩膀一颤，回看过来，又问：“你今天休息？是在家吗？”
陈宇阳控制着不只给他点个头，简练答道：“休息，在家。”
话落，沈泓的脸凑近了屏幕，似乎想从里看清陈宇阳家里的房间格局。
“你给我....”沈泓没说完，忽而垂下了头，原本就松散的衣领下垂，露出一块儿锁骨下的肌肤。
陈宇阳微仰头，吹散了头顶上方缭绕的烟雾。
“没事了，挂了。”沈泓直接挂了电话。
陈宇阳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夹着烟，看着黑屏的手机愣了半晌，最后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戳：“什么臭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