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医生的门口外是一个连接着楼梯的开阔式平台，他在那里摆了几把小马扎和一张小桌子，桌子上还摆着一摞星际纸牌，看样子没少在这个地方消遣。

兰泽带着洛南在那里坐下，执着他的手将消毒喷雾喷在受伤的地方。

消毒喷雾冰冰凉凉，对伤口略有刺激，洛南被扎得皱了下眉，下意识地缩了下手指。

兰泽抓着雄虫的手没有让他跑，同时将动作放得更轻，安抚地说：“可能会有点疼，您忍一忍。”

洛南应了一声，他看着对面的兰泽垂着头一心一意地处理自己的伤口，浓密的睫毛在他眼睑处投下一截好看的阴影，看上去格外认真。

兰泽好像没有觉察到洛南在看他似的，动作有条不紊不稳地展开绷带，细致认真地将伤口处一点一点缠好。

不过虽然表面没表现出什么，事实上作为一只和洛南拥有完美匹配的雌虫，兰泽的注意力几乎全部被雄虫血液中释放出的高浓度信息素给勾走了。

洛南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没有及时捕捉到兰泽动作之间的克制，他还傻乎乎地坐在一边，又乖又听话地看着兰泽将他的伤口缠好，动作熟练地系了个好看的结。

“谢……”

洛南的“谢谢”尚未说出口，却因为兰泽突如其来的动作僵住了——他忽然低头，在洛南的掌心落下了一枚吻。

一时间他们彼此都有些怔愣，嘴唇覆在绷带上原本传递不了多少温度，但洛南仍然感觉有一种酥麻的温热感顺着自己手部的神经蜿蜒而上，他僵着半条手臂看着兰泽，发现他的眼睫轻轻颤动一下，像是突然回过神一般。

“……”

兰泽欲言又止地沉默了，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最后只说了声“抱歉”。

洛南略有尴尬地收回手，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极高匹配度的信息素可能对雌虫产生了不小的影响，那就像是一种毫无遮掩的、纯情得过分的诱惑，而自己却毫不自知。

想到这里洛南眼神乱了片刻，觉得可能自己才是更过分的一方，几乎不知道怎么回兰泽的歉意了。

兰泽低头将绷带和消毒喷雾收好，抬起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抱歉”。

洛南正要说“没事”，就听见兰泽用一种十分内疚的语气说：“没有保护好您，是我的疏忽。”

“突发事件，况且我也没什么事。”洛南错开兰泽的目光，费心掩藏着自己心底隐秘的焦灼，若无其事地说，“不用往心里去。”

洛南也不知道自己内心莫名的躁动从何而来，作为一只曾经广泛混迹于高档交际场所的少爷虫，他早就习惯于识别各种不同程度的暧昧，并且对那种刻意撩拨的行为有些乏味。可他又无法将联盟的那一套完全应用于兰泽身上，在面对那些若即若离的接触和示好的时候，他罕见地感觉到紧张。

“我……我自己在这附近逛逛。”

洛南抱着自己的相机包站起身，面颊微烫，他想一个人冷静一下，准备随处转转。

兰泽看向他，问：“不用我跟着您吗？”

“我不走远，别担心。”洛南深知这地方错综复杂，自己如果走远了很容易走丢，于是用手比划了一下，“就这两栋楼的范围内活动，可以吗？”

兰泽略显担忧地看了洛南一眼，沉吟片刻，继而将自己的终端扣在他的手上，轻声说：“注意安全。”

洛南应了一声，抬了抬自己手中的相机包：“我就记录一下，不会打扰和参与这里居民的生活。”

兰泽目送着洛南离开，他没告诉小雄虫一旦他释放出信息素，自己就会具有和他短暂的精神共振的能力，这是高匹配度虫族配对的自然现象，雄虫一般会利用这种生物本能加强对雌虫的控制，但显然洛南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对精神力的运用还称不上入门。

相应的，兰泽也能从信息素的波动中获取洛南是否安全的信息，以此更好地完成雌虫保护的义务，这也是他能答应放走洛南的原因，小雄虫的周边一旦出现异常的危险因素，他能够立马获取对方的身体情况以及定位。

“刷啦”一声，闭合的门从屋子内部拉开，拂岚如有神算地出现在兰泽的面前，他懒懒地倚在门上，表情看起来却并不轻松，问：“这就是波尔金家的小儿子？”

“嗯。”

兰泽抬眼和拂岚对视，目光远没有对待洛南的时候那么温和客气，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桌上的一张纸牌，搭在指尖玩弄片刻，忽然略一发力，那张纸牌就锋利刀尖一样地破开空气，毫不留情地冲拂医生飞过去。

拂岚耳骨极其轻微地上下移动了一下，风度翩翩地侧过头，避开了那夹着力道的攻击，继而将自己那双桃花眼微微一眯，眼波流转间便显出了一肚子坏水，他长吁短叹地道：

“我是为了你好啊，少将，你怎么对我这么凶？”

“第一次见面就敢往未来领主的身体里面打慢性控制剂，就显出你能耐了是吧？”

兰泽不吃他那一套，站起身走进屋子里，和站在门前的拂岚错身而过，抬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波尔金家的侯爵殿下还没走，你就不怕他把你暗中处理掉？”

“唔，我觉得不会，凡虫大多觊觎我那颗高贵的大脑，再说这种控制剂的解药只有我才能调配，”拂岚满脸的漫不经心，耸了耸肩膀重新把门关上，“波尔金家族想要和我合作的可能性大于杀我灭口。”

“嗯，就你最行。”

兰泽云淡风轻地把这只正在开屏显摆的孔雀敷衍过去，看向一旁床上躺着的小蜘蛛，抬眸问：

“他怎么回事？”

“哦，你说这个小孩啊，”拂岚明显还对刚刚洛南的那个话题意犹未尽，对这只小蜘蛛的兴趣反而没那么大，轻描淡写地说，“他的问题有些棘手。”

兰泽看他一副浑不吝的样子，没看出“棘手”在哪儿。

“一眼就是裴西那伙虫霸们霍霍的，”拂岚用一种见怪不怪的语气说，“你知道吧，咱们的邻居有一只长相不错的红蜘蛛雌虫，我见过几面，觉得这个小孩和他长得有些像，但是不知道是他的弟弟还是孩子。”

兰泽面无表情，看上去并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一号邻居。

“不喜欢交际的孤僻狂，”拂岚压低声音吐槽了一句，接着说，“这小蜘蛛的体内有一定的毒素残留，不知道是误吸还是就是被刻意注射的……我听说那只青年红蜘蛛这两天都没露面，估计是被金山那帮傻逼们给玩了。”

兰泽闻言面色严肃了一些，目光落在躺在小床上已经被打了安定的红蜘蛛身上，问：“你说他现在的情况很严重？”

“唔，这种毒素如果没有特制的解药的话，需要更高的精神力等级压制才能缓解，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两个精神力废虫没前途啊。”

拂岚和兰泽的情况一样，都在被排挤出联盟的时候注射了精神力抑制剂，这种药剂的舒缓剂在联盟高层并不难找，但当初他们连逃离首都星都算得上是九死一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去找这种舒缓剂。

兰泽先是没说话，沉默一会儿又问：“那他为什么会攻击洛南？”

“雄虫恐惧症呗，情况分很多种可能，我更倾向于是雄虫带走他家人的时候释放了较强的精神力控制，小孩可能留下阴影了……可以理解为一种创伤后应激反应吧。”

拂岚原本正一脸无趣地将刚才被兰泽飞进屋内的纸牌捡起来，两根手指夹着牌面两边将它对折起来，听见“洛南”的名字忽然眼前亮了一亮，重新被勾起了兴趣：

“唔？那只小雄虫叫洛南啊，看上去挺乖的，和新闻里描述的不像啊。”

兰泽淡声纠正他：“营销号算不上新闻。”

“我也觉得是，”拂岚微耸肩，“最起码我就觉得联盟声称的 ‘D级雄虫’真实性存疑，虽然遗传基因学里面并不否认这种可能性，但是机率实在是太小了。”

闻言兰泽稍稍掀起了眼皮，神色自若地问：“你觉得他不像是D级？”

“八九不离十吧，”拂岚对自己天才般的嗅觉浑然不知，轻声叹息，“不过这倒是和咱们没有多大的关系，毕竟你我现在的精神力水平连D级都算不上，五十步何必笑百步呢？”

拂岚将折坏的卡牌随意仍在废纸堆里，又从那一盒五颜六色的针剂之中挑出来一管银白色的试剂，他带上无菌手套，举着针管对着昏迷状态下的小蜘蛛比划了一下：

“死马当活马医吧，没有实验室我可制不出来专业的解药，现在我从联盟里带出来的针剂一共就那么多了，没了以后我就彻底混吃等死，没事纹纹身赚个钱也不错。”

兰泽看着那管银白色的试剂皱了皱眉：“528号？”

“不错嘛，这都被你认出来了，”拂岚歪头递给兰泽一个吊儿郎当的笑，“528号可是顶顶珍贵的抑制试剂，不过这个年纪的小蜘蛛能不能承受得住我可就不知道了。”

“等等。”

兰泽出声制止了拂岚，然后在对方一脸疑惑的表情中抬起指尖。

而后，一个空间场以雌虫的指尖为圆心在空气中无形地扩散，随着气流的波动与震荡，兰泽面前直接出现了一个类似涟漪的真空场域，他伸手将里面储存的两个试管拿出来，全部递给拂岚。

“？”

拂岚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睛忽然睁大了，瞪得溜圆的眼睛配上夸张长大的嘴使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拂医生在愣了好久以后才用嘴型骂了个娘，不可置信地转向兰泽，失声开口就打了个磕绊：

“你你……你的第二异能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