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十二月,西伯利亚冷空气团南下入侵,首都迎来了第一次剧烈降温。
早晨六点五十,姐弟两走出单元门,被扑面而来的冰冷北风吹得整个人都懵了。
元宝石喃喃:“比我的噩梦还冷。”
元珍珠:“你为什么会做很冷的噩梦?”
元宝石:“因为看了《后天》”。
元珍珠:……
他们一家四口人,平时生活在南部沿海,每次去藏地和姥爷团圆,也都是利用暑假时间。
这样漫长、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寒冬,姐弟两是第一次体验。
元珍珠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冷空气令她的鼻腔格外敏感。
“真的很冷啊。”她心有戚戚附和道。
即使是这样严酷的低温,训练也仍然继续。
毕竟,青春马拉松本身的性质就是低温马拉松,克服冬季天气劣势,本身就是比赛的一部分。
登山社的训练已经进入高潮。
初期针对耐力提升的轻松跑,早已升级为针对比赛稳定输出的配速跑。
因为学校的田径场长期被田径队占用,登山社的训练一直在马路上进行。
从学校到河边,是一条狭窄的双车道。
道路两边,有若干大学和老旧小区,还有无数平民小店。
社员们在这条路上兢兢业业跑了两个多月,不少商店老板都已经认识了他们。
每天一到时间,老板们便开始期待,时不时到店门口张望,等到社员们呼啦啦跑过,一颗心才落回原处。
夕阳穿过高楼间隙,在河面投下一条抖动的红线。
社员们跑下河滩,碎石在运动鞋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元宝石仰着头,吐出一口白气。
其实不用呼吸,光是他汗液所产生的热量,就足够在冰冷的空气中腾起白雾。
游天地挥着手:“别停下来!别让身体降温!都给我原地动起来!”
“啊!累死了!”大金大叫。
嘴里抱怨,表情却很振奋。
元珍珠也是。
每天都练得很凶,总是在肌肉痛中入睡。
但是能清晰感觉到肌肉在生长,身体在升级。
心情很激昂。
尖锐的酸痛中,总有一股难言的愉悦。
文意突然瞪大眼,指着天空:“快看!下雪了!”
大家纷纷仰头看去,阴沉的天空中,果然飘起了小小雪籽。
元珍珠伸出手去,晶莹的雪籽轻轻飘落在她指尖。
她突然担心起来,“马拉松那天如果下雪怎么办?会不会取消比赛?”
游天地笑道:“当然不会。下雪的话,市政会提前把道路清理出来。”
元宝石:“一边下雪一边跑步也挺浪漫的哦!”
大金哭了一张脸:“还是不了吧。我希望那天是个普普通通的大晴天。”
侯荣吐槽:“这大冬天的,大晴天可不普通啊。”
大家笑成一团。
*
晚上八点,社员们齐聚在校门外不远的火锅店里。
之前天气不太冷的时候,训练完直接去食堂,还能赶营业尾巴。
现在冷得厉害了,游天地要求大家训练完立刻回宿舍洗澡换衣服,搞完之后,食堂早就关门了。
于是,大家天天约到学校外面聚餐。
文心不小心把热茶洒在衣袖上,发出一声惊叫。
“啊!没烫到吧?”文意目光在桌子上梭巡,“没有餐巾纸吗?”
她举手召唤服务员:“你好,这边要一包餐巾纸!”
元珍珠赶紧拉开自己的书包一顿掏:“我有!用我的吧,店里的要收费,太贵了。”
她掏出一大包餐巾纸递出去,然后目光一凝:“这是什么?”
文具袋、杂物袋、笔记本的下面,有亮片在反光。
元珍珠伸手,往外一扯。
是个布娃娃。
白布小脸上用圆珠笔画出五官,头上是黑色毛线编成的麻花辫,身上是红色亮片网纱做成的连衣裙。
文意探过头来:“这是什么?怪怪的。”
元珍珠:“不知道啊。不是我的。可能是下课的时候不小心把别人的东西装进来了。”
她随手拨弄娃娃的裙子,发现裙摆下面还有一层白色内衬,接近腰部的地方,用红色圆珠笔写着四个字:噩运转移。
文意大叫出声:“是噩运娃娃!”
元珍珠茫然:“什么?”
文意睁大眼睛:“你没听说过吗?小学时候很流行的。这个娃娃代表噩运,谁拿到谁就会倒霉!”
“啊?真的吗?”元珍珠手一抖,将娃娃扔到桌子上,脸皱起来:“这种倒霉东西怎么会在我书包里?”
元宝石:“总之先丢掉好了!”
他回头看一眼玻璃窗,窗外的马路上正好有一个垃圾桶。
他从桌子对面伸出手:“给我,我现在就拿去丢掉。”
文意伸手阻止:“不行!”
“你要是拿去丢掉,噩运就留在你这里了。你得把娃娃传给下一个人,让噩运跟着传递給下一个人,你才会得到解脱。”
元珍珠:“啊?这不是害人吗?”
文意:“是啊,可不是嘛!这就是这个娃娃的邪恶之处,逼你去祸害别人。”
桌子对面,游天地皱眉道:“无稽之谈。”
大家不说话。
游天地环视一圈,越发皱眉:“你们不会是相信这种歪门邪道吧?你们没经历过唯物主义教育吗?”
李峰挠挠头:“也不是说真的相信啦……就是,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吧。”
文意猛点头。
她转头看着元珍珠,脸蛋皱成一团:“肯定是有人偷偷放进你书包里的,为了转移噩运。”
“你心里有嫌疑人吗?”
元珍珠哭丧着脸:“我的书包一直都是扔在座位旁边的地上,没怎么注意过啊。”
文意手指点着下巴,思索着:“如果只是路过,往你书包里塞东西还挺显眼的。应该是坐你旁边的人。”
“你今天上过几堂课?换过几个教室?”
“不如你列一张表,把每堂课坐你旁边的人的名字列出来,明天一个个去对质。”
元宝石插嘴:“要是凶手不承认罪行怎么办?咱也没有测谎仪啊?”
游天地:“人其实倾向于说实话。”
“说谎需要练习,还需要能量。”
“如果是凶手,被突然对质,很难直接否认,一般会顾左右而言他。”
他看着元珍珠:“你仔细观察,能看出来的。”
元珍珠嘴里泛出苦水。
列出嫌疑人名单,然后一个个去对质……
对她来说,和这么多人简单打招呼就算是一场大型活动了,现在要她去对质……
太难为人了!
元珍珠想尖叫。
文意看出她的为难:“那,要不,你找一个最讨厌的人,把娃娃偷偷塞进他包里好了。”
元珍珠:“不好吧!”
她想了想:“不行,不能这样。”
游天地皱眉:“直接扔进垃圾桶好了。”
“噩运不噩运的,都是随机事件,不会因为一个娃娃而发生。”
“这些怪力乱神都是骗人的。”
元珍珠一脸苦涩:“是啊。你说的对……”
游天地站起身,伸手:“我帮你去扔。”
元珍珠缩在座位上没说话。
游天地向上挥挥手指,表示催促。
元珍珠深吸一口气,抓起娃娃:“我自己去扔。”
她起了身,走出店门,走到垃圾桶旁边。
在玻璃窗内众人目光注视下,那个不祥的深红娃娃,被扔进垃圾桶。
*
第二天早晨,训练完毕之后,元珍珠和宝石背上书包去上课。
姐弟两震惊地发现,教学楼前方的人工湖,竟然结冰了。
不是边缘结了些许薄冰,是一整个巨大的湖,全部冻上了。
这可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两个岭南娃大开眼界。
湖边围着许多学生。
几个男生把树上挂下来的冰棱敲下来,使劲往湖中央扔去。
当啷!
两冰相撞,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在空旷的湖面上传得很远。
冰棱碎了,湖中央的冰毫发无伤。
又有一个男生把自己的书包使劲扔过去。
湖中央的冰仍然毫发无伤。
扔书包的男生试探性向湖中央走去。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
元珍珠也啊的一声,用力揪住了自己的书包背带,紧紧盯着冰上那道人影。
那个男生小心翼翼前进,走出十米左右,他捡起了自己的书包,原路返回。
围观群众响起欢呼。
元宝石立刻跃跃欲试,也想冰上行走。
元珍珠一把揪住他的羽绒服帽子:“不准去!万一冰裂开了怎么办?”
元宝石指着之前探险成功的男生,不服气大喊:“不会裂开的!他都试过了!”
元珍珠微笑,发挥出姐姐的威严,把弟弟拉走了。
*
傍晚六点,下课之后,元珍珠和元宝石在教学楼大门口碰头,一起往校门口走。
经过人工湖时,又看到一群学生围在湖边。
元珍珠定睛一看,又有男生在冰上行走。
再定睛一看,那不是熟人儿吗?不是登山社的小伙伴侯荣,又是谁?
元宝石立刻哀怨道:“姐姐你看!侯荣都上去了,我——”
他突然瞪大眼睛,剩下的话吞下喉咙。
元珍珠转头一看:“游师兄!”
游天地走到姐弟两旁边,望着湖中央的侯荣,眉头死锁。
那边,侯荣已经伸展着双臂,小心翼翼回到了岸边。
游天地抒出一口长气。
他指着脚下的冰:“你们看,里面有白色絮状物。”
元珍珠和元宝石看看冰,又看看游天地。
游天地:“有絮状物,说明冰没有冻实。冻实的冰是完全透明的。”
“侯荣这家伙,太乱来了。一会儿得说说他。”
元珍珠立刻狐假虎威起来,两手叉腰训斥弟弟:“听见了吗?冰没有冻实,不能踩。你们这些小男生,不作死就浑身不舒服!”
元宝石根本没听,目光炯炯望着游天地:“那等到明天会冻实吗?”
游天地沉吟:“有可能。今晚还会降温。听说今年会是十年以来最冷的冬天,说不定,真的会冻成溜冰场。”
元宝石兴奋得跳起来。
元珍珠大喊:“不准乱来!太危险了!”
元宝石一脸无所谓:“放心啦姐姐,我会先问过游师兄的。”
他转头灿烂笑:“冰能不能踩,游师兄一眼就看出来了对不对?”
游天地一手插兜,一手放在唇边,假意咳嗽一声:“不至于一眼就看出来……但是差不多是能看出来的。”
元珍珠的目光在对面两人身上来回移动,最后落在游师兄身上。
他一身黑色长大衣,发型完美,两手插兜,气质淡然,眼神深邃。
和旁边那个羽绒服鼓囊囊一脑袋炸炸毛的小男生相比,真是沉稳又可靠。
是啊!那是游师兄啊!
他是我们的老师,他什么都知道。
元珍珠抚抚心口,将不祥的预感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