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天地有个姐姐。

这个姐姐，因为生父的关系，很少被卜董事长提起，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但是她和游天地很亲密，是游天地踏上登山路的领路人。

游天地13岁那年登上了神女峰。

神女峰高度并不特别突出，比起珠穆朗玛差了不少。

但是她山体险峻，路线复杂，气候莫测，因此，攀登难度相当之大，是许多精英选手的证道之地。

13岁登顶神女峰，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但是，这么了不起的事情，学校里却没人知道。

很多男生仰望他，很多女生爱慕他，对于这件壮举，他们却一无所知。

因为游天地刻意隐瞒了这件事。

当初，带他登顶神女峰的，是他的姐姐刘慧珍。

下山途中，姐弟两人遭遇了暴风雪。

刘慧珍永远、永远地消失在了风雪中。

以上，都是游天地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些事情，他一件也没有跟元珍珠提起过。

而元珍珠呢，生父母的事，养父母的事，重要的事情，差不多都跟他说了。

这样不正常吧？

他们是恋人吧？

爱也好，信任也好，都应该是相互的吧？

游师兄他并不信任我。

他总是独自舔舐伤口，从来不愿向我打开防线。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元珍珠几乎无法呼吸。

好想揪着游师兄的衣领，冲他大喊：

你可以信任我！

虽然我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但是我希望你把难受的事情、伤心的事情都告诉我！

……

元珍珠捂住脸。

这样做的话，大概会迎来分手吧。

不能强求啊。

交给时间吧。

时间会证明一切。

于是，元珍珠偷偷捂着受伤的心，什么也没说，每天还是那个开朗积极的训练狂人。

*

六月下旬，本月最后一个周六。

因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惯例的周末大拉练取消了。

但是，没有了拉练，也不意味着大家就能专心复习。

登山社的群组对话时不时冒出新消息，全是些无意义的话语。

【啊啊啊啊啊】【焦躁，我好焦躁】【我想要时间机器】之类的。

元珍珠毫不留情把群组消息设为“免打扰”。

叮！手机又跳出信息。

竟然是游师兄的私人消息：【复习得怎么样了？】

嗯？什么意思？

元珍珠犹豫一下，回复：【还行。怎么？】

游师兄：【要不要去游泳？】

元珍珠：【？】

游师兄：【放松一下心情，复习事半功倍。】

元珍珠心中小鹿乱撞：【只有我们两个吗？不叫其他人？】

游师兄：【不叫了吧。他们要复习，不好打扰他们。】

元珍珠心想，刚刚才说完“放松一下心情，复习事半功倍”的是谁啊？谁？昂？

但是她的手指自动打字：【现在出发？】

游天地：【我刚从朋友家出来。二十分钟之后楼下见。】

*

元珍珠看着车窗外景色变幻，高楼大厦逐渐消失，漫山遍野的绿色开始侵占视野。

她转过头，看着开车的游天地：“我们去哪？告诉我嘛。”

游天地一手架在车窗上，一手扶着方向盘，嘴角勾起：“我说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元珍珠哼了一声，重新看向窗外。

看样子是往郊外去。

是要去水库吗？

水库是禁止游泳的吧。

被抓到怎么办？

啊啊啊不可以！一辈子的脸都会丢光的！

而且，万一被学校知道，会有处分的。

到时候影响毕业怎么办？

元珍珠惴惴不安看了游师兄一眼。

怎么办？

一会儿车子真停在水库了，要不要拒绝？

拒绝会很扫兴的吧。

男生都喜欢这种事吧？在法律和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之类的。

我可不喜欢。

不行，一定要拒绝。

红色雪铁龙离开国道，驶进村落之间的小路。

片刻之后，停在一座院落前面。

元珍珠跳下车，仰头看着眼前的建筑，张大嘴巴，瞪圆眼睛。

这栋建筑一共四层，白墙红窗，绿色阳台，屋顶是四个大小不同的宝蓝尖顶。

一种无法言喻的浮夸。

游天地介绍道：“这是我朋友老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他指指院子后面的山，“那一整座山，都是我朋友家的。”

元珍珠：“哇！好厉害！这岂非是大地主？”

游天地：“不算是地主。因为本质上是村集体的地，只是分给他们家使用而已。”

“我朋友现在还是农村户口，户籍属于村集体，所以有资格保留这片地。”

“农村户口其实有很多麻烦的地方。”

“但是如果换成城市户口，麻烦倒是解决了，这边的地就没法保留了。”

元珍珠望着屋后的翠绿山林，喃喃道：“如果是我，不管多麻烦，也要保留这一片地。”

游天地笑了：“我想你也是。”

他手里拿着一串银光闪闪的钥匙，辨别了一阵，依次打开黑色铁艺栏杆院门和屋子的红木雕花大门。

游天地进到客厅，背包随手扔到红木沙发上，转头向元珍珠交代：“你找个房间把泳衣换上，我带你去游泳。”

“一会儿游完了，我们回这里洗澡吹头发，然后带你去吃饭。”

元珍珠小鹿乱撞，乖乖听令，找房间换好衣服，跟着游天地向外走去。

山脚下，一条幽暗小径徐徐展开。

她忍不住惊叹：“好像宫崎骏动画片。”

然后追加一句：“会不会有蛇？”

游天地回头笑道：“放心吧。有我在，一定保你平安。”

这个时节，市区已经很热了。

这一片碧绿山野却凉飕飕的。

一路上草木茂盛，树荫在头顶遮得严严实实，偶尔一阵小风吹来，会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元珍珠向前看，几点阳光从树梢缝隙漏下来，落在游师兄的头发和肩膀上，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不断跳跃着。

“怎么突然大动干戈？”她问道，声音和脚步一样雀跃，“又是借车又是借房子的。”

不等回答，她又自顾自说道：“你应该先问问我的啊。要是我没答应怎么办？不就白费力气了吗？”

游天地回头，眼睛弯弯：“先问你，不就没惊喜了吗？”

他又转回去，继续向前走着，“而且……我们，一直没有正式约会过啊。”

元珍珠心跳乱了一下。

确实如此。

从那天晚上亲吻以来，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们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约会过。

原因无他，时间太紧。

周一到周五早晚训练，白天上课，周六拉练一整天，周日名义上是假期，其实需要抓紧时间对一周的课程查漏补缺。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约会。

他们总是能偷得片刻时光，在无人的地方黏糊一阵。

身体的接触带来无穷愉悦。

令人沉迷。

这种事情算是约会吗？

也许不太合格。

终究，世人眼光中那种经典的、标准的“约会”，确实是没有过的。

还以为只有我在乎这种小事。

原来游师兄也在意啊。

元珍珠笑得眼睛眯起来，几步跑上前去，把自己的手塞进游师兄的手里。

*

走了大概十来分钟，路边开始有溪水潺潺。

又走了十多分钟，随着溪水变得汹涌，幽暗小路的尽头，骤然亮起一片波光粼粼。

元珍珠惊讶地望着眼前的景色。

北方的山林之中，竟然有如此碧绿的潭水。

“好漂亮啊！”她惊叫起来，甩掉鞋子，在水边跃跃欲试，嘴里却还是反复确认着：“有没有水蛇？有没有食人鱼？有没有血吸虫？”

游天地不回答。

他扔掉背包，脱掉T恤，甩掉鞋子，往水中走去。

阳光再无遮挡，猛烈打在他的肩背上，激起一片光晕。

等到水淹没腰部，游天地一矮身，向前游去。

他动作灵活，好像一尾鱼，几个摆动，便到了潭水中央。

他一个翻身，让自己整个人飘起来。

他浮在水上，一动不动，懒洋洋呼唤道：“快过来，这里好舒服。”

元珍珠在岸上小跳步：“如果我被奇怪的东西咬了，那就是你的错，你要负责的哦！”

游天地仰躺在水上，手掌拍出一朵小水花：“保证负责。”

元珍珠深吸一口气，滑进冰凉的水中。

她在水里扑腾，唧唧乱叫：“好凉！好冰！”

游天地懒洋洋浮着：“是有点。你游一会儿吧。过一会儿就不凉了。”

元珍珠绕着游天地，一圈一圈游着。

游天地斜着眼睛看了好几下，忍不住笑出声：“你的狗刨好标准。”

元珍珠：！

游天地一个翻身，在水里立起来，手画着圈，脚踩着水，笑道：“是夸你呢。”

“你不知道吗？狗刨分为两种，普通狗刨和优雅狗刨。”

“你是优雅狗刨。”

元珍珠：……

一时分不清这是夸赞还是嘲讽。

她放松身体，让自己慢慢浮起来。

水凉凉的，但是阳光洒下来，晒在皮肤上暖暖的，所以很舒服。

不知怎的，一些回忆浮上来。

很想和游师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