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会首日，组委会包下威斯汀酒店宴会厅，冷餐会在六点准时举行。
霍承光从商业大佬社交圈脱身，回二楼平台。彻达团队来得早，占了二楼圆桌，是个可以俯视大厅的有利位置。
霍承光刚坐下，贺旭起身：“霍总吃什么，我正好下去拿，帮你带。”
霍承光说谢谢，随意。
安荆对去往一楼的贺旭溜一眼，和Max对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团队里新来的实习生很会来事啊！
“霍总，您白天问陆神抗击海外黑客的事，我和Max不是很了解。”安荆说：“技术圈天然有壁，我们不混红客黑客圈，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陆神还抗黑产。”
霍承光喝口鸡尾酒，杯子放回桌：“我找人去查了。”
Max：“我有红客圈朋友，我也去问问。”
霍承光打开手机，全网搜“Lusun”。
今天参会人多，还是有几张陆溢阳照片被传网上，但此刻再搜关键词，已经什么都搜不到了。
霍承光微信上问：上传过的照片，还有可能被人挖出来吗？
公关公司BOSS秒回：放心，我们都处理过了。
霍承光：以后把‘Lusun’、‘陆神’、‘陆溢阳’三个关键词提升成和我一个公关等级，网上不许出现照片视频，任何个人信息。
总监：‘陆神’这个关键词也要清？网上叫陆神的人太多了。
霍承光：全清
总监：……好的。
边上，Max边吃东西边和安荆小声闲聊：“霍总对陆神真上心，都让你回去提交新部门组建可行性评估报告了，好有诚意啊，肯定很快能把陆神挖来我们彻达。”
座位下，安荆一脚踩上Max鞋，让他闭嘴。
霍承光瞥一眼Max：“彻达白帽团队实力强劲，拿来捍卫彻达网站和游戏有点浪费，也许可以转型，和Lusun有什么关系？”
Max憨笑：“这样啊？我还以为霍总白天那么效率，又找人又提议，是为了保护Lusun，用诚意打动他加入我们彻达呢。”
霍承光看向一楼大厅，眉眼冷下几度，不再搭话。
安荆给Max递纸巾：“跟我下去再拿点吃的？”
几个同事都下楼，圆桌就剩霍承光一个，他抬腕看表，就听一楼人声喧哗。
陆溢阳一踏入宴会厅被围个水泄不通，全是上来要签名和想加微信的。
他态度客气，语气坚决：“我没练过签名，也不方便加微信。”
汤逢山见场面略尴尬，帮忙打圆场：“别把Lusun当明星追嘛，会把人吓得再不敢来的。”
好不容易脱身，拿了点吃的，找个角落里的高脚小圆桌，坐下时汤逢山还在嘲他：“你还是改行当明星吧，更赚。”
陆溢阳慢条斯理吃东西，扫大厅一圈没搭腔。
社交人群中，他看到白天贴着霍承光的那个年轻人，拿着两个装满食物的餐盘，顺楼梯向二楼去。
陆溢阳叉块烟熏三文鱼，看他上二楼平台，靠近栏杆的一张圆桌边。自然，也就见到面朝这里的霍承光。
霍承光没有发现他，他看的是那个走到身边的年轻人，那人明显是下来帮他拿吃的，盘子放到霍承光面前，也许还收获了一句带着微笑的谢谢。
陆溢阳垂眸，自己挑的位子太巧了。
放下叉子想起身：“我们换个……”
“Hi Lusun！”有人过来招呼。
汤逢山回头：“何先生！”
何博文也端着托盘，拿着一杯佐餐酒：“我还怕落单，可以坐这儿吗？”
汤逢山笑着做了个请。
一张高脚桌也就配了三把高脚椅，何博文在最后那张白色高脚椅上坐下，放下托盘。招呼和汤逢山打，眼睛看向陆溢阳：“下午会议室人多，散会后围着，我都挤不进去，想和两位加微信都没机会。终于让我逮着了，两位赏个光？”
这就加上了，汤逢山翻人朋友圈不避嫌，当着何博文面大大方方看，还递来让陆溢阳也看一眼，对何博文笑：“呦，何氏医疗，如雷贯耳。”
陆溢阳扫眼屏幕。
很热闹的股市敲钟照，何博文站在敲钟者左手边，上面电子大屏，英文直译：恭喜何氏医疗上市。
何博文指照片，“这是我和爸爸去纳斯达克敲钟时拍的，就今年九月，这是我爸。”
汤逢山收起手机，挺热情：“我和何氏医疗接洽过，我们众石的通用医学影像理解模型可以从原始影像和病历中学习，最大程度帮助医疗机构自动生成AI报告，一直在跟你们信息科的张主任聊着。”
何博文报了个名，问是这一位吗？
“对！张主任工作严谨，我们模型更新到第四代了，张主任还在考察期呢，提了不少意见，众石受益匪浅。”
何博文问了几个模型的应用和细节，浅浅一笑：“众石在沈海，何氏在京城，倒是麻烦汤总一次次出差，下次再来京城可以约饭详聊。”
不愧是何氏大公子，汤逢山明白何博文的谨慎，正好有电话进来，汤逢山打声招呼，起身走开。
何博文转头对陆溢阳笑，没旁人，他语调放柔：“说来惭愧，家里还是做医疗的，我妹妹生病都没人察觉。”
陆溢阳：“令妹现在怎么样了？”
“在吃药，我们也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给她做疏导，但是你知道的，重度抑郁就像走钢丝，防不胜防。”
陆溢阳沉默半晌说：“她是有情人。”
何博文视线锁住陆溢阳的脸，听他轻吐一句“她是有情人”，如羽毛挠心，让他心微颤。
虽然第一次见，私下接触不过十分钟，何博文就知道Lusun是哪种人。
他高冷，话不多，但诚恳，没有生意场上的世俗气，和他老板截然不同。
何博文说：“对，天若有情天亦老，何家人都是痴情种，爱上一个就百折不挠的那种。”
陆溢阳看他一眼，笑了笑：“挺难得的。”
何博文在这个笑容里避开眼，有些局促，又重整旗鼓：“可以请你喝一杯吗？随便聊聊。”
陆溢阳想婉拒，二楼投来视线，等他真正望过去，那视线却对着身边的小年轻。
陆溢阳说：“来一杯。”
何博文去吧台拿酒，一个托盘好几杯，放回高脚桌。
陆溢阳拿起一杯威士忌：“你这架势，是想把我灌醉？”
何博文心说我可以吗？面上却道：“和我喝酒，微醺最美，不会灌醉。”
两人碰了杯，久违的液体从喉管入胃，久远的记忆顺势复活，陆溢阳喝得不快，一口一口抿，也给身边一些话题上的反馈。
何博文说了一会儿自己，见陆溢阳凝视杯中酒，搭腔之余并无一来一往的热切，就另找话题：“陆神，有件事还请你原谅。”
陆溢阳终于抬眼看他。
是被浸润、还没被酒精捕获的眼神，何博文有冲动，想在这样的眼神里说句心里话，但为时过早显得唐突。
“今天在会场我说请大家不要把你照片传播出去那番话，我后来想了半天，怕有反效果。也许原本没多少人知道你抗外攻，我一抖搂，反而坏事。”
陆溢阳想了想：“有道理。”
何博文笑得眉眼弯弯：“我好像好心办坏事了。”
陆溢阳啜口酒，他的命没那么重要，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想要，不劳旁人挂心，安慰道：“我要这么容易被干掉，今天也没机会坐这里和你喝酒。”
何博文面色微变，凑近问：“我听说的那些是真的吗？你真的在海外黑客悬赏的暗网榜单上？”
要点头，岂非像谍战剧？陆溢阳淡淡道：“除了海外黑客狙击榜，我的项上人头还挂在全球暗杀悬赏榜上，两千万美金。”
何博文眼都瞪大。
陆溢阳酒杯过去轻磕：“还真信？”
何博文这才知道他开玩笑，松下一口气，摇头笑道：“以为陆神一本正经，没想到会涮人。”
陆溢阳：“正经人是的，一本正经没有，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何博文哑口，心中沸腾，清了清嗓说：“陆神，你看我们微信也加了，酒也喝了，我还不知你大名呢。”
有人也曾调侃：“小朋友胆子挺大，都不互相介绍一下就敢住，不怕被我卖了？”
两句有对比性？没有！可那人正下到大厅餐区，和那男生一起。
拿点水果还要结伴，感情真好，所以…你有新的“小朋友”了是吗？
一杯饮尽，陆溢阳又拿一杯，仰头一口闷。
何博文瞠目：“陆神，我就问个名字，不方便说的话也不用……”
陆溢阳拿起手机，通过微信把名字发去。
何博文默念两遍，像完成秘密接头：“名字很有寓意，果然是像太阳一样照耀别人的人。”
话音未落，就见陆溢阳黑沉的眸子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像诧异，也像警告，可他面上毫无不快的迹象，所以何博文也不知他这一眼什么意思。
陆溢阳又拿起一杯：“我最讨厌别人说我太阳。”
何博文喉头滚了滚，以前他觉得说一个男人“可爱”并非褒义，此刻却觉得“可爱”不分性别。演讲时尽显高冷，和现在噙着酒说“最讨厌”的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讨厌？阳阳原本就是太阳啊，多好听。”
第一次出口就是昵称，他存心的，这样显得亲密。
陆溢阳眼神发直，没了之前敏锐，终于和霍承光的缠在一起。
等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看远处排队的人，而霍承光也正反身看他时，陆溢阳都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逃避似地垂眼，又是一杯下肚，连何博文都皱眉，是不是喝得有点多了？
这样下去微醺是笑话，他不想第一次邀人小酌，真把人灌醉，会显得他心怀不轨。
想说一句别喝了，就听面前低喃，很轻，不过够他听清。
陆溢阳：“我不配……”
何博文微愣，他不配？不配什么？不配被人认作太阳吗？
何出此言呢？
何博文叫一声陆神，但这刻，他觉得垂眸的陆溢阳并不需要安慰。
追查Lusun那么久，对这人滤镜极厚，这一刻的陆溢阳有种似是而非的脆弱，像把滤镜打碎。
滤镜让何博文仰望，破碎让他心动，何博文顺着心意脱口：“哪里不配？你就是我心中的太阳。”
不知对方有没有听明白，他眸中真地染上酒意，当他再次抬手，何博文都想阻止他拿酒。
比何博文更快的是汤逢山，去而复返的汤逢山抽走陆溢阳手中杯，扫到桌上多个空杯，对何博文的声音就少几分热切：“灌他酒啊？他不能喝酒的。”
何博文有点愣：“我没。”
汤逢山拍拍陆溢阳肩：“还好吧？”
陆溢阳闭了下眼：“只是和何先生小酌。”
汤逢山见他说话还算正常，放下心，拉起陆溢阳，对何博文说：“我们早班机来的京城，不早了，先上去了。加过微信后面聊。”
何博文看看汤逢山，又看看起身的陆溢阳，这时的汤总怎么没有刚才想要拉关系的殷勤了？这两人…什么关系？
来日方长，何博文自要送送，问陆溢阳：“没醉吧？能走吗？”
陆溢阳耸耸肩，意思你看我哪里像醉？
何博文有不舍，但知分寸：“行，快去休息吧，后面几天还要参会，还有机会聊。”
汤逢山：“我们明天回沈海。”
“那么快？只待一天？”
汤逢山让他留步：“没办法，公司有事走不开。”
陆溢阳一出宴会厅，酒店大堂开门关门吹来的冷风扑面，霎时反胃。
汤逢山恨铁不成钢，要带他去洗手间。又有电话进来，刚才谈到一半，对方核实了细节，再谈就是敲定合作意向，汤逢山不能不接。
陆溢阳挥手让他去，自己往洗手间疾步。
霍承光阴郁。
在二楼眼睁睁看陆溢阳和姓何的在角落相谈甚欢，一杯接一杯灌，该死的汤逢山跑哪里去了？
哪个男人能放任男朋友和别人这样喝，自己不知所踪？
所以陆溢阳在做什么？背着汤逢山和别人勾搭，就像当年背着他和汤逢山勾搭吗？
霍承光都不知该嘲笑汤逢山也有今天，还是该对陆溢阳竖大拇指，不愧是你！
这人只要一沾酒，一不看牢就失控。
霍承光坐不住，不想吃东西，什么都吃不下，还是跟贺旭下去排了队。
好像下楼，离得近，他就能做什么一样。
他在人群里和自己较劲，汤逢山不回来就滚远，他可以上去抽走那些酒……后来汤逢山回来了，做了他最想做的事，还把人拉走，离明显眼神不纯的何博文远远。
姓汤的阻止陆溢阳，霍承光对他观感终于提升一点。负一百和负九十九的差别。
他让贺旭把吃的端上去，走出宴会厅，没见大堂有人，刚升起的一点又飞了。
汤逢山居然接电话走开，让喝醉的陆溢阳自己去洗手间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