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接着说：“知道规则怪谈吗？凌晨三点不要拧开水管，午夜十二点不能照镜子，平时不要对房东养的黑猫多说话……这些限制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原因，那就是——当你违背规则时，鬼就会出现，这就是我所说的特定条件。”
……太荒诞了。
自己只在网文里见过这些。
可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却一直在说，相信他，这是真的。
林玖闭了闭眼，把这股聒噪的念头掐断。
“第二点，能力者和鬼怪的天赋可以互相剥夺。”
没等她继续想，沈逸很快就说，“能力者，就是你们常说的捉鬼人，是为了斩杀鬼怪而存在。他们十分危险，身上的天赋从一到十不等，见到要尽快远离。但不用担心，你见到他们的机会很少，市面上有很大一部分‘天师’都是假货。”
说完，他停了停。
注意到林玖奇怪的视线，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
“你是能力者。”林玖肯定道。
神秘的，疑似捉鬼相关组织的成员……
来到这里是为了处理青山镇车祸案之外的其他事……
看在外婆的份上跟自己说这些……
林玖看着他白皙近乎透明的指尖，心头隐隐冒出一个猜测。
‘该不会，他的出现是跟外婆有关吧？’
心里的不安在扩大……林玖只能用这种早已推测到的结论来迫使自己把精力转移到现在。
“是，”沈逸没有隐瞒，他压低了声音，沉沉道，“所以，等我说完这三点，你要跑得快一点。”
他继续道：“第三点，杀鬼，要找弱点。”
“前两点都有的说，唯独这一点我没什么可以提醒你的，因为所有鬼怪的弱点都不一样。有些利用智谋才能杀死，有些只需要痛扁一顿。”
他神情隐隐兴奋起来了，但视线落回到林玖手中的红纸伞，他吐出一口气，缓缓道：“当然，你有这把伞，在鬼怪来临的时候只需要找个墙角撑开伞躲着。”
“说完了，你可以开始跑了。”沈逸有些遗憾地道。
没等他说第二遍，林玖把伞往背上一扣，马上速度极快地迈开了腿。
沈逸没什么好可怕的。
在学校锻炼了一年，别的看不出，这点她还是能看出来的。虽然他神秘又强大，但是没有杀她的意思。
她跑这么快，是因为……外婆。
有件和外婆相关的事能让沈逸亲自前来处理。
想着这个，她再怎么深呼吸，都无法保持冷静。
快一点，再快一点……
跑上了熟悉的台阶，她的心跳却更加剧烈了。
太奇怪了，为什么堂屋的门开着，她根本没有告诉外婆她要来啊？
匆匆绕过影壁，穿过院子，搭架上她和外婆一起种下的黄瓜已经长大，有几根不遮不拦地撞到她脸上。
有点疼。
她狠狠拽下那根最长的，拿它开路。
走廊杂七杂八堆着些废料，只有最东边她的卧室亮着，屋里碎花窗帘按她的习惯朝右卷着，透过微敞的门缝，她几乎都能看到里面熟悉的格局。
雕花衣柜紧紧靠墙，窗前是花梨木的书桌，她亲爱的外婆可能把所有钱都花在这上面了，以至于木床破破烂烂的，中间早就裂了个大洞，被她砍了几截木头怼上了。
和半年前她离开一样。
只是更干净了，一看就有人每天精心打扫过。
枯黄的月亮高悬着，月光雾蒙蒙地闯进来，落在站在窗前的人身上。
“沈逸。”
她喃喃着，视线很快从他身上移过。
接着，她不自觉地放缓脚步，心脏砰砰狂跳着走进了卧室。
猛地，她双眼瞳孔剧烈收缩。
脑袋里的嗡嗡声一声高过一声，全身血液也不顾死活疯狂倒涌，灌得她浑身酸胀难受，眼眶也酸极了。
外婆，死了。
咕噜噜——
翠绿色黄瓜掉在地上，滚进那一滩血水。
那是一张说不出有多恐怖的脸。
灰白的头发半脱，眼睛，鼻子，嘴巴……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出血点，粘稠的液体从口鼻和眼角流出来，慢慢聚在脸侧，汇在半干涸的暗红色地砖上。
冷色的白炽灯泛黄，里面一撮黑色的碎屑，像块瘀痕扎进她眼底。
林玖已经做不来表情，就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看。
“不是说没关系？”
沈逸走到她身旁蹲下，有些稀奇地盯着她这副魂不守舍的鬼样子。
她身上的白衬衫还散发着洗衣液的香味，看得出来是刚换上的，只不过现在已经被红色浸湿。
利落的短发上面也沾了些红，一绺一绺的和着冷汗黏在脸上。
她冷着一张脸，也没流泪，只是眼神有些空洞，手上近乎机械般地，一次次想把外婆眼睛合上。
他给不少被鬼袭击过的人处理过后事，当然也遇见过他们的家人，可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在见到尸体那一刻干呕出声，然后哭的哭，跑的跑，疯的疯。
像她这样试图给尸体整仪的，还是第一个。
“你不是说不认识纸伞林七吗？”
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而后打了个响指，“喂，回神。”
林玖恍惚间被那声脆响吸引。
心脏跳的很快，咚咚咚几乎跳出胸膛，视线所及之处也都鲜红一片。
外婆的右手还紧紧攥着手机，在和她的聊天界面上，除了她最后说的那句“注意安全”，还有一句没来得及发出去的语音。
……害怕，惶恐，不知所措。
但她到底还是点开了。
最开始，是一阵老旧发条转动般“咔哒哒”的杂音，然后微弱而温柔的声音从里面流出。
“玖儿……”
这一句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中间停了很长一段，才接着说。
“我爱你。”
……我爱你。
咔嚓嚓——
手机走完进度条，紧接着化成黑色的烟灰，落满她的掌心。
太奇怪了，太残忍了。
就好像把它保留到现在，只是为了给她听这一句。
‘它是故意的，不想让我发现手机里的重要资料。同时也告诉我，它很强大。’
林玖攥紧的手止不住地颤，黑粉扑簌簌落了一地。
前面的杂音可能有关键信息，但都被抹除了。
她把嗓子里涌上来的粘稠铁锈味咽回去，用尽了手尖到脚趾的力气才让心肺重新活动起来。
刚才沈逸问了一句什么？
‘不是说不认识纸伞林七吗？’
林玖做了几次深呼吸，平静答道：“和你没关系。”
“不怀疑是我做的？”
沈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她的肩膀在抖，很像正在哭，可是表情从进屋以来却从未变过，简直平静的过分。
好一会过去，沈逸都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了，林玖突然停下手头专注的事，缓缓站起身来，朝他抛下一句：“时间对不上。”
“你还懂尸检？”
沈逸提起了几分兴趣，联想到她过人的心理素质，忍不住凑过去问她，“学的刑侦？”
“不是。”
“那是什么，法医？”
“与你无关。”
“别这样，告诉我你学的什么专业，我把凶手的资料都告诉你。”
“不必，如果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你早利用它把犯人捉拿归案，而不是浪费时间和我聊天。”
林玖站起身。
最初的悲痛逐渐被深埋心底，她开始思考，作案人是怎么杀死外婆的。
这间卧室不大，除了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书桌，床底，衣柜里，还有衣柜旁边的盥洗室，都有可能藏人。
外婆是背靠衣柜倒下的，正好躺在木床旁边，或许她该在这些地方找找线索。
林玖打开手机上自带的手电筒，弯腰绕着卧室走了一圈，靠着这个光亮，寻找白炽灯照不到的残留。
但她什么也没找到。
都是干净的。
都太干净了。
除了外婆躺着的地方，别处，就连容易皱的床单，都极度整洁。
没有任何挣扎痕迹。
她大概能推测出来，作案者可能一直在某处潜伏，在外婆放松警惕专注给她回消息的时候，才突然降临，实现瞬杀。
再精妙的犯罪手段都会留下痕迹，能做到全无痕迹的——
“……只有鬼。”
她仰起头看着脏污明显的白炽灯，眼神晦暗不明。
被她遗忘在一旁的沈逸眼神闪过惊异，但很快就变成了然。
如果不是传承能力的世家，就算是平时被提点过的后辈，也很难接受自己的亲人是被恶鬼所伤。
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联想到非人事件，确实出乎意料。
看来之前讲的话她都听进去了，耽误的五分钟没有白白浪费。
“你猜的没错，”沈逸一手横抱胸前，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摩挲着下巴，“是鬼怪作案，而且还是一只残留人类神智的鬼。”
“一般鬼怪杀人都毫无根据，但它明显有意识地杀人。”林玖立刻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关键。
“是，所以我只能告诉你关于它的推测，而不是带你去捉，因为连我也无法把握刺激它出现的特定条件。”
沈逸点点头，道：“鬼怪产生的原因有很多，现在最正统的解释是，死亡之后，生魂由于各种原因去不了该去的地方，就会变成恶鬼，开始四处游荡杀人。但因为只有三魂，所以它们的知觉是缺失的，触发规则才能出现。”
……三魂七魄，道教里面的通用概念。放到现在来说，就是三魂对应存在，七魄对应思维，缺失三魂，则难以存在，缺失七魄，就变成没有思想的怪兽。
林玖在学校训练累了，也会偷偷摸摸拿手机看些网文，这些概念并不难理解。
“一开始我并不确定……这个世界未知的鬼还有不少，我不能掉进经验陷阱，仅凭案发环境做判断，”沈逸缓缓道，“但纸伞林七的手机在你手里消失了，这个动作目的性太强，直接让我肯定了内心的推测。”
他看向正对面的林玖。
她靠着盥洗室的门，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林玖主动开口问沈逸：“为什么说是经验陷阱？你觉得没有自我意识的恶鬼无法将她瞬杀？”
“是。”沈逸缓慢地点点头，惊叹于她的敏锐，“虽然我不知道你和纸伞林七是什么关系，但作为红纸伞的受益者，你应该知道它有多么厉害。”
不，我不知道。
林玖在心里吐槽。
但她脸上却立马换上了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沈逸接着道：“纸伞林七的天赋不少，能在本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她瞬杀，至少说明——这只鬼的防御力很强，甚至在红伞之上。”
……他说什么？
……他在说什么！
好像谁的手机来信息了，一直“滴——滴——”响个不停，也可能是她的……但林玖完全顾不上了。
她甚至都没空去想为什么外婆会有天赋，红伞能防御又是个什么东西……她全然顾不得了。
一道闪电划过她的脑海，将眼前的迷雾彻底拨开，前因后果完全串联起来。
这只鬼瞬杀外婆的理由……
神秘组织成员专程来处理的理由……
是天赋！
因为他们想要外婆的天赋！
还没来得及想，身体就下意识挡在外婆身前，后背的伞被拿出来撑开，做出一个完全防御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