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这么久才回来？你去了何处？”
楚虞怔怔地看着景玄走了过来，他的面容有些严肃，没能掩盖住的紧张却从语气和眼神中外泄了出来。
若是平时，她的心跳一定会为这隐藏的关切漏跳一拍。
可此刻的她，整个人仍恍惚的，如同被天雷劈过一般，甚至分不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实，自然无法为此感到雀跃。
“我方才，不小心迷路了。”她努力维持着平稳自然的声线。
景玄自是不信这个说辞，他紧盯着楚虞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顿了顿，道：“又遇到麻烦了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有麻烦！”楚虞立即便否认，“兴许，是方才被迷路吓到了吧。”
她垂下眼睫，低声道：“以为自己找不回来了，好在还是回来了……”
景玄眉头间的距离微微靠近了些许：“真的只是这样？”
看着他担忧的样子，楚虞突然便笑了一下：“景玄，你今日可真反常，连我都差点怀疑你像今羽说的那样，还执着于我了。”
他的眼神立即别扭地移开了去，沉默不语。
楚虞心底闪过一丝很淡却又无法忽视的失望：“……那我回房去了。”她侧身拉开了一点距离，越过了景玄。
或许今日获取的信息量真的让她承受不来，又或许是狂奔了一路体力透支了，她刚走出两步，忽然全身无力，双腿一软，身子直往地面坠跌下去。
不过，这坠跌感只持续了一瞬，她的身子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手腕也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
几乎同一时刻，一股清凉舒缓的灵气，从她手腕和他手心的交接处流入了她的体内，先前的虚浮无力感即刻消失不见。
景玄抓住她手腕的手骤然收紧：“到底发生了何事？”
楚虞转头望见他的面容，发现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纵使他修为再厉害，也不是铁打的，今日因为修复泽仙鼎和对付黑妖王，他显然是耗费了太多法力。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预感，他不会同意自己用那种方法恢复记忆，此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什么事也没有。我就是……有些饿了，才没站稳。”她用讨好的方式转移话题：“景玄，谢谢你的灵气。我现在，就是去偏隅山提十桶水都不在话下。”
景玄并不吃她这一套，他严肃道：“别顾左右而言他，故意岔开话题。”
她努力辩解：“真的只是饿了……我两天没吃东西了！我现在可是一个没仙根的凡人，还是你亲手给化去的，你不会连这都给忘了吧？”
话音刚落，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倏然一松，景玄的眼睛没看她，也没再逼问，松开的手却指着后方那张案几，语气怪怪地道：“……你先到案几边上坐着，等我片刻。”
“为何？”楚虞有几分不解，“……难不成，你还要帮我把仙根安回去？”那自然是好极了，有了仙法，她行事也能方便许多，虽然想想都知道，这不可能。
“仙根化了便是化了，岂有安回去的道理？……叫你去你就去。”
“……行吧。”
她只得怀着半是疑惑、半是好奇的心情走到案几前坐下。
只见景玄一甩宽大的衣袖，转身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楚虞静坐等候的同时，也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开始她恢复记忆的计划。
明明已经知道，背后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搅动着全局，她好像也只能顺着那条不可回头的路往前走。
恢复记忆这条路，她是定然要走的！不管她是不是过去的楚虞……与其这样不明不白地活着，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知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许这就是命数吧，躲不开，也避不了，就算是逃开了，说不定也会在另一个岔口走入同一条路。
如今摆在她眼前的困难，就只剩找齐那三味仙药了。
红骨芝，疏魂草，解魄花。
三者对比，相较之下，红骨芝是最容易寻到的，只要去流霞山，找到红瑛树，便极有希望找到。
于是楚虞打定了主意，先去寻这味药。
忽然间，她注意到案几上那个刻着精致雕花的朱褐色木盒，正是今羽留下的仙参。
她拿过那个木盒，打开一看，只见里头静静躺着一根晶莹剔透、闪着微光、根须发达的仙参，一看便知此物珍稀不已，绝非凡品。
先前便觉得，今羽与这里的其他人很不一样，她身上总有一种有恃无恐的骄矜与纯真，现在楚虞才知道，这份底气源于她是奚灵族的后人，是奚灵族族长婺姬唯一的女儿。
如今，她也是最有可能结出青魄珠，拯救流仙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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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之后，景玄才又回到殿中。
此时的楚虞，手肘正撑在案台上，见到他，她放下托腮的手，道：“你总算是回来了……”
景玄身形修长，走路带风，几步便走到了案几前。
他两手空空，与离开时无异，楚虞却见他在案几上一挥手，上面立即出现了几道小菜。
葱花茄子，清炒彩椒，还有两碗南瓜羹。
“……”楚虞不禁愣住，这不是她上回做过的菜吗？“景玄，这是……？”
他在案几前坐定，抬眼看她道：“你不是饿了吗？”
“这难道……是你方才亲手做的？”楚虞的神情简直比见了鬼还要惊异。
他淡淡道：“……很奇怪吗？”
楚虞看着那些菜，心道：“简直比天上下红雨……还要奇怪啊！”
她抬头笑了笑：“不奇怪不奇怪……就是有些意外。那我可不客气了。”说罢，她拿起筷子，伸手夹了一块黄色的彩椒，送进嘴里。
彩椒终究只是彩椒，不会因为是景玄做的，就能好吃到天上去，但她吃下去，却感觉有一股味道久久不能消弭。
并非是彩椒的清甜，而是做菜之人遗留的那种若有似无的、笨拙又专注的气息。
楚虞抬眼一看，发现对面之人一直在看着自己，那双漆黑的眼眸竟悄然流露出一丝类似于小孩子邀功的神色。
这让她除了想笑之外，还有些恍惚，因为这个模样的景玄，上一次见到，还是在她的梦里。
于是，她夸赞道：“景玄，你厨艺真是不错，这道彩椒做得鲜甜可口、脆而不生，味道特别地好。”
楚虞假装没看到他嘴角露出的那丝稍纵即逝的笑意，又夹起了一块茄子，送入嘴中。
许是她吃得过于津津有味，景玄竟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彩椒。
只是当他送入嘴里时，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变了，半晌，他带着一丝被戏弄后的埋怨看着楚虞：“……你骗人。”
楚虞忍不住笑了一阵：“我真的没骗你，是你太挑食了。你挑我做的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己做的都挑？”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楚虞又夹起了一块彩椒，然而，景玄却忽然压下了她的手，道：“……别吃了。”
“……”楚虞不禁心中腹诽，自己不吃也就罢了，竟然还不让别人吃，简直太不讲道理了。
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又把筷子伸向了茄子，结果又被景玄拦下，筷子在两道菜间游走了好几回，连菜的尖尖都没碰到。
楚虞只得作罢，将筷子放下，无奈道：“你可真是不讲理……”太幼稚了。
他收回手，淡淡道：“我素来不爱勉强人。”神色间却颇有几分傲娇。
楚虞忽然认真地看着景玄，有一个疑问，一直在她心中盘旋。
方才在门外，听今羽的意思，景玄应该是用聚魂砂救活的自己。
然而此神物，似乎是通过聚集天地间的魂魄碎片，来达到复活人的目的，这也意味着，被复活之人体内的魂魄组成不一定就是原本的了。
那么她如今这个身体里的灵魂，会不会一部分来自前世的她，另一部分来自过去的楚虞呢？如果是这样，那她前世做的那些梦又是怎么回事？
“景玄。”她正色道：“你难道没有怀疑过……如今的我，或许不全是过去的楚虞？”
景玄道：“你是因为今羽的话才问的？”
楚虞点了点头。
“别胡思乱想了……你就是楚虞。”
楚虞道：“你为何这么肯定？”
他哼道：“我还不至于，随便见着一个魂魄碎片就取过来用。况且……”他突然话锋一转，“你有样东西，还同从前一模一样。”
楚虞好奇道：“东西？是什么？”
“脑子。”他顿了顿，道：“和从前一样笨。”
“你——！”楚虞也没发现他聪明到哪儿去。
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景玄似乎很是满意，片刻后，他道：“我须得闭关几日，这几日你好好在风素殿待着，不要乱跑，免得又惹是生非。”
要闭关？看来今日对他来说，灵力消耗确实过于大了……
“那你好好修养……你放心！”楚虞摆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就差举起三根手指了，“我保证哪儿也不去！就待在风素殿。”才怪……正好这几日，她可以去流霞山寻红骨芝。
景玄颇为质疑地盯着她笑靥如花的面容。
楚虞镇定地再笑了笑，趁机拿起筷子夹起一口菜，伸到他面前，道：“你这菜真的做得挺好吃的……流仙境的食物来之不易，浪费可耻，来，再吃一口……”
“……”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中，“顾左右而言他”引用自《孟子·梁惠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