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路绥清静了一段日子,路鸿渊没张罗着给他介绍Omega,毕竟高级且跟他同龄的并不多见。
六一儿童节的下午,他带幸年去了游乐场,这是两人之间维持了多年的习惯。其实路绥早已不喜欢这种场所,但幸年却乐此不疲。
他喜欢游乐场里花花绿绿的装饰,喜欢热闹的氛围,当然最喜欢的还是那些好玩的项目。
路绥第一次带他来游乐场,还是十岁时的事。当时幸年在电影里看到了这种地方,就吵着嚷着让路绥带他看,路绥那会已经不喜欢玩这些了,架不住他央求,还是答应了他。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幸年隔两天就想来一次,永远不会觉得厌烦。路绥无奈之下,只好跟他定下规矩,一个月最多一次。
就这样玩了两年后,幸年的兴致总算消退了,往后两人只会在每年六一的时候来一趟。
今天到了园区后,路绥和往常一样,挑着幸年喜欢的项目玩了几个,累了就买瓶水,坐在路边长椅上休息。
“转转杯为什么要改成蹦蹦床,我不喜欢,”幸年在他脑中埋怨,“我想玩转转杯。”
这话他说了不下十遍了,路绥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但还是耐心道:“这里的项目那么多,玩其他的就是了。”
“可是我就是喜欢转转杯。”坐在那里面就好像自己变成了食物一样,幸年觉得很有趣。
路绥无奈地叹口气,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哄幸年跟哄个小孩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幸年不会让他觉得厌烦,“那改天我们换个地方看看。”
“行,”幸年这才满意了,“找到了我们要多坐几次。”
路绥无奈地笑了笑,“提醒一下,你没有身体所以不会晕,我跟你不一样。”
“你晕过吗?”幸年担忧地问。
“玩一次没关系,转多了就会了。”路绥回道。
“人类的身体真是脆弱。”幸年感慨着。
陪伴路绥的这段日子里,他见过路绥受伤、生病,每次路绥都要难受些日子。他的父亲更是这样,膝盖有关节炎,一到阴雨天就必须吃药。为了照顾身体,人类真的要付出很多精力物力。
“那你还想要人类的身体?”路绥问幸年,幸年有时会在他面前念叨,如果有个身体就好了云云,这句话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想呀,我想陪着你。”幸年直白道。
路绥心里软了一下,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更希望我们不要当人类,”幸年又认真说,“我们一起当两棵花花草草多好,不用吃饭喝水,不用打针吃药,每天晒晒太阳,光合作用就能过活,那样多好。”
路绥觉得他的想法有点可爱,“可是那样的话,你就没有意识,你可能根本不知道长在你旁边的小花小草是谁,这样你还想当植物吗?”
幸年一想也对,“那还是不要了,我一定要认得你。”
路绥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点。
傍晚时分,玩尽兴的两人准备离开。朝园区门口走去时,有一对父子走在路绥的前面。小孩拉着爸爸的手,甚至握不住他的整个手掌,只能抓着两根手指。
路绥不禁回想,他小时候有没有跟路鸿渊一起来过这种地方。应该是有的,但次数很少,而且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他的母亲去世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一直很紧张,路绥不爱接近他,路鸿渊想做点什么也不知道从哪入手。他不是个习惯低头的人。
这些年下来,对这种紧张的关系,路绥已经习以为常,看到他人的其乐融融,也只是淡淡地一瞥,就移开了目光。
不过他还是会听到那边的声音。
“爸爸,下周有个很重要的日子。”小孩奶声奶气地说。
“什么日子?”小孩爸爸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像是在故意逗他。
可是小孩没听出来,轻轻哼了一声。
“好了,我知道是你的生日,”小孩爸爸笑着说,“给你买上次看的那个汽车好不好?”
“真的?”小孩立刻开心起来。
“爸爸有骗过你?”
“你刚刚就在骗我。”
两人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听着他们的对话,路绥突然有个想法,“幸年,你是不是还没有生日?”
“对啊,”幸年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他正在欣赏不远处的夕阳,“你没有给我设置过生日。”
路绥“嗯”了声,又问:“你想要吗,想要的话定在六一怎么样?”
幸年愣了愣,然后就没心思欣赏夕阳了,“我,我喜欢!那今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这个反应完全在路绥的意料之内,路绥笑了笑,问他:“想要礼物吗?”
“想!”幸年不假思索,可是又不知道要什么礼物,“我要……嗯……”幸年纠结得不行。
“那边有礼品店,去看看?”路绥提议道,并且已经在朝那个方向走去了。他觉得幸年会很喜欢那些小玩意,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送他这些东西。他给幸年送过的,好像也就只有那块被埋在雪山上的陨石了。
“不用了。”幸年阻止了他。
路绥停下脚步,不解道:“怎么了?”
“看得见摸不着,买了也没用。”幸年诚实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路绥听后眼神暗了暗,幸年说得没错,这些对他来说都是虚无的。他带幸年见识过那么多东西,却不能让他真正地拥有一个礼物。
“但是我想要一个生日蛋糕,”幸年又笑着说,“你吃给我看好不好?”
路绥其实不怎么爱吃甜食,他自己的生日蛋糕都只是象征性地尝几口,但他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当天回去的路上,路绥去了一家蛋糕店,托店员做了一个有棕色小熊的蛋糕。
蛋糕做得很可爱,每层都饰着精致的奶油花边,最上面的奶油小熊歪着脑袋,憨态可掬。幸年喜欢得不得了,一路上都很兴奋。
回到家后,路绥把蛋糕摆在卧室窗边的地毯上,插蜡烛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你今年应该是多少岁呢?”
“十八岁呀,”幸年想也不想地说,“这不是你设想的吗?”
“但你已经出现很多年了。”路绥摆弄着手边的数字蜡烛,五颜六色的蜡烛从0到9都有。
“是十年,”幸年认真地把这个时间精确化,又惊讶了起来,“那我应该是二十八了?”
路绥轻轻笑了笑,“你看起来一点不像。”
“我也觉得我没那么老。”幸年觉得二十八岁离他们两个人都还很遥远。
“我的意思是,你更像八岁。”路绥挑了挑眉。
幸年一听就知道他是在笑自己幼稚,“哼,你老这样取笑别人,也是很幼稚的。”
路绥笑笑,不再逗他,拿起数字1和数字8,插在了蛋糕上,位置离小熊稍远一些,他怕烛火的温度会把小熊烤化了。
幸年一边看着他忙活一边说:“我如果一直十八岁,等你老了怎么办?要是我们年龄差很多,感觉好奇怪呀。”
路绥垂下了眸,他的幸年不是真的人类,不会经历人类的生长和衰老。
“是有点。”路绥擦了一根火柴,去点蜡烛的烛芯。
幸年没有察觉他低下去的情绪,琢磨了一会说:“这样吧,等你年纪再大一点,就把我的年龄也改了好不好?”
“好。”像过去无数次一样,路绥很痛快地答应了他,只是他清楚地知道,这并不能真的改变什么。
路绥在心里叹口气,起身去关上了灯,房间内顿时一片黑暗,只有生日蛋糕上的烛光在摇曳。
回到地毯上,路绥望着蛋糕说:“许个愿吧,幸年。”
“好呀,”幸年早就在期待这个环节了,他在电影里看到过别人对着生日蛋糕许愿,可是路绥觉得这种行为幼稚至极,从来不肯效仿,幸年怎么劝都没用,“我想想……其实我最希望能有一个身体,这样我们就能真的在一起了,可是好像很不实际。”
路绥的心像被蜇了一下,有点疼,但他也只是沉默了一小会,随即道:“想个其他的吧。”
幸年笑了笑,“那就希望路绥能一直记得我吧,不会把我忘掉。”
不知怎么地,路绥听了后蓦地有些紧张,忍不住提醒幸年:“说出来就不灵了。”
其实平日里他并不信这些,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听了幸年的话后,他就是下意识地感到害怕,好像这件事真的会发生一样。
“哦,”幸年有点懊恼,“那我不说了,你就当没听见好不好?”
路绥压下心头的异常感受,温声说:“嗯,重新许吧。”
幸年又默念了一遍这个愿望,许完后对路绥说:“好啦,请你帮我把蜡烛吹掉。”
路绥低下头,轻轻吹了口气,烛光消失在黑暗中。
他低声说:“幸年,生日快乐。”
就是在那一天,幸年拥有了自己的生日。之所以选在六一,是因为路绥希望他可以永远像个小孩一样,简单快乐。
这世上的风风雨雨很多,但他的幸年不必去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