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三天，宋秋言在家百无聊赖，程诚因为元旦晚会落下了不少补习课，他爸把他拘在家里，老老实实上了三天的补习课。补得程诚晚上给宋秋言打电话抱怨，说他爸那时候答应得那么快，原来早有后招，自己一时中了计。

宋秋言这两天有意躲着秦诤，除了吃饭的时候出房门，平常几乎不出去。

秦诤察觉到他的别扭，便也回了自己的房间，没什么事就不找他，给他独处的空间。

最后一天假期，宋秋言依然跟往常一样没出门在家渡过。

手机自从上次频繁闪退开始就不好用了，他如今连玩消消乐打发时间都用不了，只能打打电话发发短信，无聊得很。

这个手机迟早要报废，他没法不用手机，只能再买一个。可是买手机需要钱，他还是只能找他爸要。

程诚总跟自己抱怨他爸如何压榨他，他又是如何怕他爸，把两父子描述得多么水火不相容。

宋秋言却很羡慕他，羡慕他爸那么关注他，可他不会这样跟程诚说，他不想在程诚面前表现得自己缺少这一部分。

若是宋秋言真的是程诚父亲的孩子，也许他就不会那么逼着孩子学习，因为从幼儿园开始，宋秋言在班上的成绩排名一直靠前。他总渴望着能凭着这个得到一些关注，在家长会上，当老师表扬班上成绩好的同学时，他的父母能为自己感到骄傲，成为被其他父母羡慕的对象。

可惜，直到父母离婚，他们从没参加过一次自己的家长会。

按下电话拨通键的时候，宋秋言两只手握着手机的指尖有些凉，他忍不住蜷缩，将手机握得更紧。

嘟声响了很久，每一下响起时都牵着他的心，每一声落下时都敲在心上，他在每一声中期待着，又害怕着。

终于，最后一声停下，无人接听。

他竟然感到轻松，一直害怕的东西真正出现的时候，他反而不怕了。

于是，他又拨了一次，无人接听。

再拨一次，被很快挂断。

他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后突然想笑，笑得难看。

继续拨打，继续被挂断，直到打到第十次，终于被接通。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吵，有许多小孩的尖叫声和笑声。这种声音，让宋秋言想起游乐园那时候。

“什么事？”男人语速很快，声音透着毫不掩饰的怒气与不耐烦。

“爸。”宋秋言喊他，果不其然没有听到回答，电话那头的男人被这一声久违的爸给惊讶到了。

宋秋言牵起嘴角，笑了出来，很自然地说：“上次说给我打的生活费一直没打过来，还有暖气费的钱，你一起打给我吧。”

若是不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听见这话肯定要以为宋秋言在家里是作威作福，被宠坏了，只知道找父母要钱的那种子女。

宋国杨显然是没有料到宋秋言这个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话来竟没有以前那么满含厌烦，收起了一些情绪。

“过两天打。”宋国杨看着小女儿在蹦床上一跳一跳，想快点挂断这个电话。

宋秋言没给他机会，立刻接话说：“上次就说过两天，结果让我等了一个多月，这次还要再等一个月吗？”

“那你不也过到了现在吗？谁知道这两年给你打的钱你攒了多少？”

“攒钱？”宋秋言这次真的笑出了声，宋国杨听见这笑声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就听见宋秋言说：“过两天打吗？过两天你可要记得，要是过两天不记得，那过一个月要记得，记得给110打个电话，让他们来给我收尸，免得让人家知道我饿死在了家里。”

宋国杨沉默了，他在生气，即使宋秋言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也能知道。

多神奇啊，以前他对宋国杨生气怕得要死，现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一直扯着嘴角笑。

他挂断了，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挂断了。

宋秋言仿佛是一个在这场战争中取得了胜利的赢家，想要庆祝。

但他只是放下了一直握着手机的手，然后松开发白的指尖，将手机放在桌上，这才发现，指尖在轻轻颤抖。

他已经不在乎有没有收到钱，放下手机后就拉开房门，却看见秦诤在客厅的阳台前。

冬日正午的阳光洒进客厅，即使没有被它照拂也觉得暖洋洋的。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他怎么一直待在房间里，都没有出来看看呢。

秦诤听见声音回头，手上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氤氲蒸汽缓缓上升，他朝宋秋言打了个招呼，说：“你出来了。”

宋秋言没有立即回答，他看着阳光，看着站在阳光下的少年，不敢走过去，不敢出声，不敢破坏这一刻。

秦诤偏了下头，问：“心情不好？”

宋秋言一直紧紧抿着的嘴唇无意识地张开了，没说什么，然后状似无意地摇了摇头，解释说：“出来倒水。”

说完去了厨房里，倒了一杯水，又端着水杯回到了房间，没有留在阳光洒满的客厅，回到了拉上窗帘的房间，坐在书桌前，继续完成那副涂鸦。

晚上的时候，程诚比前两天提早了时间给宋秋言打电话，天刚擦黑，华灯初上，归家的人尚在路上。

“你知不知道？”程诚语气激动地说，“丁盛今天过生日，他居然没告诉我，还好被我发现了。”

宋秋言听见丁盛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愣，经过前段时间元旦晚会的彩排，丁盛跟程诚不知不觉间关系亲近了不少。但宋秋言只以为他们是关系比较好的同学，没有往更深的地方想。

现在看来，丁盛已经成为程诚的朋友了。

“哦，”宋秋言回答，“那你打算怎么样呢？”

“他这么没义气，我当然不会放过他，你快点出门，我们在世达广场集合。”

“不去。”宋秋言手上的笔已经停了，但没放下，仍然握着，另一只手握着手机。

“你怎么也这么没义气，”程诚说，“那我就只好带上江圆来你家绑你了。”

他们三个如今关系比以前亲近了不少，连江圆都拉拢过去了。宋秋言心里酸酸的，不想答应，也不想让程诚来他家。

“好吧。”宋秋放下铅笔，答应了程诚。

“你……”程诚面色尴尬，快一米九的个子居然看出些不好意思来了，“秦诤……你怎么也来了。”

“不欢迎我吗？”秦诤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宋秋言旁边，说：“那我还是回去吧。”

“说什么呢！”程诚赶紧解释，“就是有点意外，你能来当然好了，人多好玩嘛。”

谁都听得出来这话违心，秦诤没有拆穿，颇有些厚脸皮地留了下来。

宋秋言：“……”

他不明白秦诤为什么要跟着，明明他跟程诚不熟，跟另外两人更是连交集都没有，看着就像白白来蹭饭的。

程诚要去吃烧烤，丁盛说他不吃，他在家里吃了饭过来的。程诚抱着他的头就是一顿捶，说：“你就是吃吐了今天也得给我吃。”

宋秋言在身后看着程诚这熟悉的动作，想着原来程诚平常这么对他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这样的啊。

江圆除了在开始跟秦诤打了个招呼，后面就一直跟宋秋言说话。

宋秋言怕秦诤尴尬，时不时跟他搭话，只是秦诤回答得很少，多是宋秋言在说，秦诤简短地回应一句。

江圆狐疑地视线扫过他们两人，怎么看怎么像宋秋言被欺负了。

于是，江圆发挥了她大义凛然的义气，将宋秋言扯到自己身边，然后站在宋秋言跟秦诤中间，将他们隔开。

宋秋言：“……”他疑惑地看着江圆，江圆反而还要来挽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当宋秋言去看秦诤反应的时候，他反而冲他笑了一下，宋秋言猜不准他现在的心情，但看起来没有生气，便决定不管他了。

一场晚餐吃到宵夜，程诚说要喝酒，可惜他酒量太差，没喝多少就开始说胡话，先是说丁盛不讲义气，后来又说宋秋言跟他一样，也不早点告诉自己要过生日了。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太委屈，要江圆来主持公道。

江圆不想跟醉鬼说话，可程诚太难缠，只得被他拉着从盘古开天说到载人飞船，连他跟宋秋言小学那点糗事都说了出来。

宋秋言堵不住他的嘴，差点被他掀倒，店家以为他们打架呢，匆匆从后厨跑出来劝架。于是，宋秋言只能当自己不在，当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到最后，丁盛扶着站不稳的程诚出来，程诚犟着说自己没醉还能走直线呢，结果走了两步就摔了，差点载进路边的花坛里。

程诚、江圆、丁盛他们三人回去的方向一致，便决定先打车将程诚送回去，宋秋言和秦诤一块儿走。

他们坐上了出租车，宋秋言朝车内的三人挥手，江圆坐在车窗这边，看着站在宋秋言侧后方一步距离处的秦诤。她本以为秦诤也是跟宋秋言一样在送他们离开，可当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车辆从远处使近，照在路边两人的身上时，江圆才看清，秦诤从始至终看着的，只有宋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