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在课上还是说了要排一个节目出来。
同学们面露难色，寻思着快要高考了还要拿时间出来排练，挺麻烦的。
老班似乎也预测到了同学们的反应，实话实说：
“校领导想让高三的同学们适当放松一下，有一点参与感，所以让我们做班主任抽签排节目，二十个班出一个就好。
不幸的是，我是二十个班里最幸运的那个。”
全班一阵哀嚎。
“那我们班上有想主动表演节目的吗，没有的话我们也搞一个抽签。”
老班扫了一眼教室，点开了课堂抽签这个小程序。
“开始抽签了，人数…就设定成一个人吧，方便排练。至于自定义类型…”
被打上了排练人选。
开始。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尚青盯着屏幕想，课堂抽签的这个名单应该没有自己的名字，才转到这个班没多久，老师应该不会注意到有这茬子事。
想到这里，他低着头继续写作业。
他在最前面听到电脑“叮”了一声，然后同学们“哇”了一声。
尚青这才抬起头来看是哪个幸运儿。
结果屏幕上写了两个大字——尚青。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呆呆愣愣地听着班主任宣布迎新晚会的表演者是自己。
愿赌服输。
他在内心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寻思着该表演什么节目。
一张纸条递给他，是赵显生的字迹。
上面写着：恭喜恭喜（..），还带着个可爱的颜文字。你打算表演什么呀？
没想好。
尚青写道。
你不是会弹吉他吗，就那首你最拿手的《上游》怎么样？
尚青看着纸条的内容，最后妥协似地点了点头。
报名，排练和最终彩排很快就过去了，尚青在最后一周终于踩着ddl上传了表演音频。
他打算先清唱一段副歌，再安安静静的弹完一曲，鞠躬下台。
低调、谦卑、不抢风头不炫技。
完全符合高中学长的优良作风。
迎新晚会终于来了。
整个校园都布置得相当热闹，把彩灯和灯笼什么的都挂上了，到了晚上打开时星星点点的点缀在树梢上。
手工社团把学员的作品排成一排展出，路上还有摆摊体验编织和涂色的。
等到下午广播就通知高一高二的同学带好自己的板凳操场集合。
高三坐在看台上，是不需要带着自己的板凳下楼的。
尚青一路上看到学弟学妹们穿得帅气，还有几个边走边戴美瞳，还有穿拖尾的婚纱和成熟的西装的同学。
他们笑着讨论一会儿裙子掉了怎么办。
就连高三自己班的女生没什么节目也在化妆，一路上神秘的说说笑笑。
尚青拿着吉他没有直接到后台，因为高三的节目是压轴上场的，他只需要提前十分钟去准备就好。
他拨了拨弦，给吉他调完音以后，认真的看着表演。
没想到提前半个小时，排练的同学找到他说你要去准备了。
尚青在看台一片黑暗中起身，走向唯一发着光的舞台背后。
别人拿给他了一套西装说，先穿上，穿好了以后再去化妆。
尚青一头雾水，捧着那套西装进了换衣间。
等他穿好以后，一个化妆师火急火燎地按着他坐下，结果对着他的脸无从下手，只遮了一下他的黑眼圈，涂了一点口红和腮红。
尚青抱着吉他站在镜子面前，突然感觉自己准备的节目太草率了，配不上那么好的装造。
脱去校服，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清冷又成熟，而这张脸给他平添几分少年人的纯粹。
他上场时只看得见一束光，光的下面是高脚凳和一只立麦。
台下一片漆黑，除了轻微的吸气声和讨论声，其他声音他一点也听不到。
想起了最近和赵显生冷战的日子，也像今天这样悄无声息的、一个人坐着自己该做的事。
他坐上高脚凳，调了一下音响设备，朝老师那个地方比了一个手势。
“他会看我吗？”
尚青摇了摇头，把这个危险的想法拒之门外。
他听到电流的微弱声音，摸着麦低吟浅唱：
“在我无知青春的那头
有一段溪流
用几年时间冲过垭口
汇聚成河”
全场寂静。
钢琴的伴奏声恰时响起，尚青也抱着吉他开始弹奏。
他的手指扫过琴弦，闭着眼轻轻晃着身体，前奏还加了几句人声的哼鸣。
声音清冽而温柔。
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几个月前刚入学的盛夏，第一次握住了赵显生的手。
想起了只有他一个人的阴凉，还有毫不犹豫地下跪和黑暗中的那双眼睛…那几句安慰和耳边的呼吸。
他突然想唱两句。
于是他靠近麦。
“少年总不甘于人后
跋涉寻上游
兜兜转转每一刻
问是否值得”
他的气息很稳，声音像水流一样落在听众的心尖上，但不知怎的，总觉得他在呜咽和悲伤。
“在我爱上时候
青春那头
有一段溪流
那少年总低着头
寻找着上游
他跌跌撞撞
光着身体那片刻
才一无所有”
他闭着眼，脑海中突然想到赵显生的脸，原本波涛汹涌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在他声音发抖地唱下一句时，有个熟悉的声音轻轻的跟着唱了，抬着他的声音没让他出丑，带着久别重逢的笑意。
“他恍惚过了几个年头
无语泪先流
我的溪流下了扬州
隔岸观垂柳
我亲爱的少年人啊…”
刹那间，表演的帷幕突然拉开。
舞台的灯光往后扫去一排，照在了尚青的背后。
他的背后有不同的声音响起，后面穿着校服的同学从后面走到台前。
他们当场脱去校服，穿着各式各样不同的服装，把他围在中央边笑边唱：
“我亲爱的少年人呀
还在等白昼
是不是被诟病以后
要放自己走”
尚青拨弄吉他的手一怔，又很快又接上了。
他的手边弹边敲击着节奏，红着眼睛，看着赵显生穿着西装、拨开人群和他站在一起，握着另一个手麦和他们一起唱：
“我亲爱的少年人呀
差一个邂逅
能不能找到我上游
再给个相拥
我亲爱的少年人呀
木已经成舟
某日独自上高楼”
唱到最后一句时，同学们笑着闭嘴，只听见赵显生的那句：
“回想起时，牵过你的手”
尚青眼睛赤红，抿着唇把手掌捏成拳头。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心脏像是要跳出身体似的，在那么吵闹的欢呼声中仍然清晰。
他真的忍了好久，挨了好久的苦日子。
能不能不掉眼泪呢？尚青仰头看向刺眼的灯光，整个人绷成吉他弦。
他以为内心封闭就不会动情，以为回避就会远离，以为一个人也照样活得下去。
可他真的好孤单呀，可他在冬天也冷得发抖。
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个人环过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紧紧地相拥着。
那个人声音也在颤抖，贴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的才让他听清楚。
“想不通的事情就别想了，躲不了的人就别躲了。
我不会给你时间思考了，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回避了，我难挨的苦日子到头了。”
“尚青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很久很久了。”
尚青把头埋在赵显生的肩头，双手回抱住他。
他浑身的力气都卸掉了，终于痛哭出声。
赵显生用一场公之于众的演出确定了对方的心意。
而他不知道的是，尚青躲在角落，只等他的勇气。
任何一段感情都难走，这是人生常常奉为的真理。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却容易忽略这个问题，执拗地想和他过一辈子。
而同性恋更是如此。
尚青很怕赵家的小少爷只想和他玩玩，只想跟他开开不足挂齿的玩笑。
等他反应过来发觉自己真爱他啊，却被体面而果断地拒绝。
尚青需要赵显生给他勇气，让他在众目睽睽中表明自己的心意。
让他感受到何所谓扶持、何所谓感动，让他知道“我很喜欢你”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一如今日赵显生无声的告白，他问你愿意吗？
尚青也无声地回答道，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