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情况不太乐观啊,确定不通知家属吗?”
赵显生接过病例说:“不用了。”
“那你好歹跟一个私人医生吧,我这里给你推荐一个,免得你像前几年那样晕倒了。”
赵显生想起来他当年晕倒,是因为酗酒导致的。他揉了揉眉心说:“不用了,我家里不太方便。”
“你一个人住有什么不方便的,也好有个照应。”
“现在不是了。”
肖熹停下笔说:“什么情况啊,赵显生。”
“就是你想的那种情况。”
“唉,别走,”肖熹叫住他,正儿八经地拿出一张表格说:
“写你的紧急联系人。”
姓名,性别,电话号码,家庭住址和身份证号。
赵显生扫了一眼,开玩笑说:“你这是要查谁的户口?”
他今天穿的白衬衫和西装外套,看裁剪估计不便宜,应该要去一个重要场合。
肖熹说:“我知道你很忙,把这表填完,我就让你走。”
填就填吧。
赵显生唰唰两下就写好了,肖熹一看,写的哪里是紧急联系人,写的分明是他自己。
肖熹穿着一身白大褂,无力地向后面仰头。他的视线停留在纸上:赵显生,血癌。
肖熹指间转着笔,他一直琢磨着这个病人的情况。
分明早期已经干预了,治疗效果也不错,但是为什么发展到现在不能痊愈呢?
或许是天妒英才吧。
他叹了口气,开始跟第二个病人交流。
在赵显生办公室的一个柜子里,放着厚厚一沓白纸。
他把白纸翻过来,里面印着他的病历资料。“赵显生,男,二十九岁,身份证号…”他自娱自乐,脸上没有一丝哀伤的表情。
这个公司的骨干都搭建好了,核心成员也选出来了。就连他这个位置上的继承人,赵显生也筛选好了。
尚青那边,交给汪邬和梁意,他哥和爸妈那边,也能找个理由搪塞。
赵显生摸着自己的额头,从十几层高的楼房上向下望。
下面有独属于人世间的热闹,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抱着书包的小孩儿和穿着高跟鞋的女人。
有时候他也想做个甩手掌柜,和宋思悟出去旅行的时候,他就起了这个念头。
“现在还不行啊。”赵显生拿出计算器算了一下自己名下的财产,算到一半他就没耐心了,望着远处出神。
当时安落地窗是明智之举,赵显生想,心情不好的时候往远处眺望一下,就瞬间轻松了。
他的手机震动了。
尚青:我今天心慌。
尚青: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尚青:是不是很奇怪。
赵显生:或许是心灵感应,我今天也心慌。
尚青:怎么啦?
尚青:你在开会吗?
赵显生两只手按着屏幕,斟酌了一下说:没有开会。
尚青站在窗边,兴冲冲地给赵显生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面的人笑了一笑,似乎早就预判到尚青要给他打过来,他找了一个更安静、平时用来午休的小房间。
“你今天怎么啦,难得听你说一句‘我今天心慌’。”
话筒的声音传过来,带了几分笑意:“其实我每天都慌,你能感觉到吗?”
尚青踮了踮脚,四处走动说:“当然能啊,每一次开胯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心慌。”
“抱歉。”
赵显生的午休室遮光效果很好,隐隐约约的只能看见自己的轮廓,他说:“你不想重读一次高三,那就学一门技术吧,以后好营生。”
尚青撇撇嘴:“之前大言不惭地说要养我。”
赵显生被他逗笑了,问:“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什么时候?你说想跟我结婚的时候,意思不就是要养我吗?你把我带回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不就是要养我吗?”
尚青的腿还隐隐作痛,他干脆在窗口洒下的阳光底下盘腿坐着说:
“你不会破产了吧,先生。”
打他们相认时,尚青就一直喊他名字了,却不曾想在听到这个称呼是在这种时候。
赵显生看着自己的掌心说:“还没破产,能养得起你。”
“说真的,到底怎么了。”
听筒的声音严肃了几分,赵显生摇摇头说:
“没什么。”
“先生,你别让我担心啊。我这个人第六感很准的。”
赵显生轻轻道:“我知道。”
对方挂断了电话,尚青举着手机把亮度调到最高,他怕是自己无意间点错了,赵显生怎么可能挂他电话呢?
他仔细一瞧,通话显示是对方先挂断的。
尚青坐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小腿,肉眼可见的地方几乎全是淤青。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瓶药,把掌心搓热了,覆盖在淤青上。
弄了这么多次,还是疼。
尚青皱了皱眉,手上力度不减。
“唉,你在上药啊?”汪邬刚从电梯门里走出来,高跟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清脆。
她看着地上坐着个少年,走过去关切地看着尚青腿上的伤说:
“感觉怎么样,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尚青婉拒了,汪邬扶额道:
“梁意要你练速成吗,明知道古典舞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东西。
真是该教的不教,不该教的往死里教。他自己看看自己的教学成果就知道,自己教学水平怎么样。”
尚青抬眸问:“您是来验收的吗?”
尚青不提,汪邬快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半蹲下来,看着尚青的眼睛说:“你还习惯吗,如果不习惯的话,我就换人教你。”
这张脸瘦了一些,不过肌肉线条练出来了,身材柔韧又漂亮。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弯了一下说:“不用了,谢谢你。”
汪邬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看他微乎其微的偏了头。“有什么事情记得找我,我会帮你出头。”
“好。”
这次汪邬下来,是来找梁意的。
梁意常年不碰手机,这次他没有靠在栏杆上发呆,而是随机选了个音乐,跟着节奏练了几个动作。
梁意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是那个风姿绰约的学长。
他的指尖在发力,双手放在腰间,做了一个转圈的动作。
偏头,回正,保持平衡,最后落幕时深深一躬。梁意的双臂展开,肩膀下压的时候带着平稳地呼吸,他微微低头,起身时眼睛向门口看去。
汪邬吹了个口哨。
“今天不忙吗,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鬓角湿润,白皙的皮肤带了一点粉红色,显得有血气了。
他用纸擦了擦汗,走到汪邬面前说:“这次不是来骂我的吧。”
汪邬偏头一笑:“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梁意把手揣兜,肩膀靠着门栏说:“好好好,你没骂过。文明人骂人不带脏,怎么能算骂人呢对吧。”
他垂眸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今天陪我吃个饭。”
梁意嗤笑:“怎么了,身边凑上门来找你约饭的人还不多?”
“…梁意,你这话听起来很酸。”
他转过身,背后的布料被汗浸湿,紧紧的贴在他后背肌肉上。
单看轮廓就知道,眼前这个人身材并不单薄,而是有很强的爆发力和体力。他的裤腿一摆一摆的,随着走路的姿势,像一片黑色的波浪。
“站住。”
梁意问她:“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儿,就是想你了。”
汪邬没进来,她知道照梁意的习惯,自己穿高跟进来会得到个白眼。
“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不应该吃个饭叙叙旧吗?”
“哈,不该。”
汪邬觉得强制爱对她的风评不好,她耸肩道:“那算了,看你什么时候心情好了,什么时候再约吧。”
梁意看着面前的镜子,无视了她的话。
汪邬自讨没趣,于是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的走了。声音越传越远,直到梁意听不清。
他一个转圈的动作练了几十遍,直到晕到站不住,才扶着栏杆坐在了地上。
“汪邬啊,听你一句真心话怎么就这么难呢?”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今天是汪邬的生日。
今天的包里这次不只有一包纸,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外包装是立体印花,花纹繁复,在最顶上绑了一只手系蝴蝶结。
算了,让尚青给他拿过去吧。
梁意往外走,却没在走廊看见尚青的影子。
他的电话震动了好几次,梁意转得太自虐了,根本没能听见,一打开手机发现,全是尚青给他打过来的。
手机留言:老师对不起,我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一趟。
梁意捏着手机愣神,“孩子长大靠不住了。”
他一个人硬着头皮,把东西放在电梯里。这个点人都在练习室学唱跳呢,也不会有什么人上顶楼。
那盒子还是比较显眼,梁意做了两手准备。
“先等盒子送上去,然后再按下来看看。如果没有被拿的话,说明汪邬没有在办公室,如果被拿了的话,就拿了吧。”
梁意关上了电梯,从他的视角来看,成功到达顶楼。梁意又按回八楼,途中很顺利。
“叮咚。”
地上的盒子没动。
梁意想自己果然猜对了,汪邬早就走了。他上了电梯,按下了顶楼的按钮。
“叮咚。”
“surprise~”
两种声音传过来,梁意闭上了眼睛——汪邬站在门口等他。
“我就说学长的记性不差吧,骗骗别人可以,骗我不行。”
汪邬拉着他的手腕,把他带到了会客的小茶几上:“手里捏着的是什么?”
“没什么。”
骗人。
汪邬把他的手指扳开,当着他的面拆了礼物。
“哇哦,自己做的?”
是白色的,小巧的雕塑,刻的是她刚毕业那会儿的样子,和所有毕业生那样带着博士帽,纯粹又幸福。
“不错,还像模像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