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汪邬就要来验收他这个月学的东西了。

原本按计划学的应该是流行舞一类的，梁意冷笑一声道：

“是什么苗子学什么东西，这个简单的道理，你不会忘了吧。”

“没忘没忘。”

汪邬连哄带骗地把梁意推出去，背着尚青开始规划他的职业生涯。“他以后是我们的摇钱树，需要镜头感。”

“我反对。”

汪邬看着眼前这个神色淡漠的男人，她捂着自己的额头，好声好气地说：

“理由呢，你总不可能因为关心他，撕了他在我这里的合同，还专门跑出来跟我规划他的职业生涯？”

梁意叹了口气说：“你就站在这里看看吧。”

汪邬往里面看，室内通着冷气，温度没有太低。

尚青看两人站在外面说话，于是自己换了舞鞋开始练基本功。

压腿、下腰、扳腿、直立身体压脚背，等一套下来，十几分钟已经过去了。

汪邬看着里面的那个孩子的汗水一滴滴的，顺着发丝留下来。

他的神情并不轻松，一直对着镜子微笑，即使他痛到抽搐了，他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先放下腿，再重新扳上去。

一个月的时间学习古典舞，真的太难了。

尚青在心里默默播放着旋律，双手相叠，整个身体向上拔起。

他的头微微转向一侧，等鼓点响起时，他连续做了三个侧空翻的动作，再弯下腰，肩膀放松，头向天花板上望去。

就像是商周时期惨痛又甘愿的献祭。

等他做完这个动作，身体用巧劲翻转在地，翘起脚捂着自己的嘴，像是在花丛中早眠。

翻身微笑，一个一字马把双腿调在后面，起身行礼。

他的脸红得不正常，等走到栏杆处才扶着喘了口气。

汪邬看呆了，并不是那个孩子的动作有多惊艳，她相信梁意去做这些动作会更加吸引眼球。

但那个孩子分明已经痛得不行了，汗水湿了他整件衣裳，但他还是笑着跳完了全程，表情心甘情愿。

没有喊疼。

汪邬突然想起自己在大学期间，参加社团时问梁意的话：

“你们的成员之中，有没有那种普通但努力，笨拙但诚恳的人呢？”

梁意是这样回答的：“我们不是要选拔最优秀的，而是最合适的。”

“需要帮助，而恰好我们可以给一些东西。大家总是相互成就的。”

汪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是我验收过的，最合格的练习生，辛苦你了。”

验收期就这么过了，也不见汪邬来查岗。

尚青拧开一瓶矿泉水，抹了一把鬓边的汗水。

他在这里像是免费培训的，拿不到一分钱，也得不到一分钱。

尚青想，说不定赵显生暗中给他补贴。

总不可能在这里混吃混喝，等死一辈子吧。

赵显生最近很晚才回来，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等尚青中途起来喝水，走到楼梯的中央时，远远望见沙发上躺了个人，自那以后他才知道，赵显生每天都在那里睡觉的。

等他八点起床时，那个人已经不见所踪。

明明都住在一起了，见面却成了稀罕事儿。

尚青上顶楼的时候，在电梯里已经措辞好要开始工作了，不曾想一下电梯先被房间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一个穿着西装高跟鞋的女士，绑着高高的马尾，手正掐着一个短袖长裤男子的脖子，那个男子狠狠地挣扎，还是被压在了下面。

“出去。”

梁意起身，朝电梯口处望去，没想到看见的是一个手足无措的、他的学生。

他的语气放缓了些，轻轻地哄着尚青说：“乖，半个小时之后再上来。”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看向尚青的瞳孔涣散。

“您没事吧…”

“没事，听话，先下去。”

哦。尚青没踏出电梯门就被赶下去了，他回想着两个人的姿势，心里隐隐不安。

“都出汗了，明明空调温度开得这么低，我进去的时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摸了摸自己的皮肤，回到练习室坐着。

顶楼。

“汪邬你是不是疯了。”梁意脸憋得通红，他掀开坐在他身上的女人，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你比以前更敏感了。”

梁意忍无可忍，他翻了个白眼说：“神经。”

汪邬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在一起笑。

她的声音清脆，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小的车钥匙那样的玩意儿。“别走啊，说好半个小时后才下去。”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刚刚尚青上来的时候。”

梁意咬着牙说：“我让他半个小时之后再上来，不是让自己半个小时之后再下去。”

“哦，那算我记错了。”

汪邬把钥匙扔在地上，挑逗似的语气跟他说：“麻烦你了，帮我捡回来。”

见梁意没动，汪邬撑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他：

“怎么了，被自己的学生看了一眼就害羞了。明明衣冠整齐的，什么都没看到，你怕丢脸啊？”

梁意把扔在他脚边的钥匙重新扔回沙发上，没想到汪邬直接喊停，让他自己拿过来。

“你把他拿过来以后，我就放你走。”

“让你提前下班怎么样。”

汪邬跟他打着商量，眼神赤裸裸地打量着这个人。

在公司的这几年常穿短袖长裤，露出修长的脖颈和手臂，没有阳光的照耀下，皮肤白皙到了另一种程度。

汪邬寻思着，什么时候把他骗回去了，什么时候给他准备短裤。

梁意的腿比其他地方好看，修长笔直，有肌肉但不显臃肿，身姿轻盈而韧性。

梁意顶着汪邬的目光走到她面前，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说：“给你。”

汪邬没拿，她握住他的手把钥匙往上一推说：“我不要了，你拿走吧。”

梁意还是面无表情，不过凑近了看发现，他整个人正在细细的颤抖，只不过死咬着下唇没有出声。

他仰头笑了一笑，转身就走了，等电梯时他撂下一句话：

“你这样折腾我，我就辞职了。”

他扶着墙，抖得还是很厉害，在空调温度十七八度的样子，梁意穿着短袖，但整个人就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摆动着尾巴像一条濒死的鱼。

车钥匙他没有拿走，放在了沙发的地面上，孤零零的躺在那里，看着有些可怜。

“算了算了。”汪邬窝火得很，她把电池取了扔在旁边的垃圾桶，对着梁意说：

“对不起，是我过分了。你把东西取出来，扔在哪里都可以。”

梁意喘了两口气，苦笑着进了电梯。

回来的时候，梁意坐在地上出神。

他的眼神还是没有聚焦，瞳孔微微发散，整个人像是无意识那样呆呆地坐在地上。

尚青蹲在地上，手掌张开往梁意的眼前晃了晃：“老师，你还好吧？”

“还好。”

尚青看不出他的脸上有什么变化，除了微微张合的嘴唇。

“你和汪总之间有误会吗，她怎么会掐着你的脖子不放？”

梁意看了尚青一眼，心里暗想这个孩子还是年轻，说话都不知道委婉一点。

不过，有时候的他表现出一种什么都看透的样子，让他有点分不清了。

尚青究竟是蠢呢，还是聪明呢？这一点他没有概念。

梁意叹了口气，往尚青那个位置挪了一分，他说：

“我和汪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算是学长学妹的关系吧。毕业之后我和她出来工作了，我在一个机构当舞蹈老师，她靠她家资助，开了现在这个公司。”

“那你们之间，关系不应该很亲近吗？”

尚青脱口而出，很快他意识到自己问过头了，无辜地笑了一声。

梁意看着他有些头疼，他提醒了尚青和别人注意保持距离，和自己就不用太过拘谨。

“然后呢，老师？”

然后汪邬事业发展得如火如荼，把自己也签进了她的公司，成了她手底下一个王牌教师。

原本梁意仗着自己的身材和专业，还有一张骨像好看的脸蛋，很容易在以前那个颜值即正义的时代出圈。

不过当时梁意果断拒绝了，理由只是因为自己懒，不愿意去做流量。

“然后我和汪邬因为观念问题大吵了一架，在那以后，我跟她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不过最微妙的事情发生在前几年，我在教学生的时候，爱上了现在的顶流小花。”

“她以前还只是个练习生，和你一样没什么基础。

汪邬把那十几个人的□□给我说，三个月要练出个本事来，之后好让她们上节目。我照做了，每天给她们上强度，生怕自己任务完不成。

她们之中有家境富裕的，练了两天该走的走了，剩下不到五个人。”

“其中就有我喜欢的那个。”

“她很笨，但是很努力，很有天赋。每天最早到练习室，最晚下课。

在强度这么大的三个月内，午饭我只看她吃过食堂的沙拉。”

梁意转过头，看了一眼尚青说：“我作为老师，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我可能是于心不忍，开始给这些孩子准备水和纸巾，还每天在她的包里塞上一包鸡胸肉。”

尚青似懂非懂的点头。

“在汪邬验收之后，我请那几个孩子吃了饭。喝了点酒，趁着上头的时候给她表了白。”

“她答应了。

过了几天，这件事传得整个公司都知道了，甚至有的媒体暗中报道了这件事。”

梁意无声的叹了口气，轻轻抬起头道：“汪邬听说这件事快被气疯了，她把我拉上顶楼，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训了我一顿，还骂我是傻逼。”

“骂归骂，不过她该做的，都去做了。给我们公关，撤媒体，写通稿，最后为了保住她的节目名额，亲自下场录了视频，代价就是我们分手。”

梁意说：“剩下的事情，前几年媒体报道过。虽然她的粉丝一直在洗白，不过这件事是真的。”

尚青对这个公司的唯一印象就是“顶流小花深夜约见曾经恩师？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他点进去看博主有头有尾的分析了一遍，点赞量达几百万。

大概内容就是，顶流小花对初恋死缠烂打，两个人深夜死灰复燃的故事。

其中还提到了一个恶毒的女老板，两次提出要他们分手，原因竟是暗恋这个舞蹈老师。

抓马剧情居然是真的，尚青咽了咽口水。

梁意看他学生神色怪异，有意提醒道：

“除了汪邬暗恋这件事是假的，其他都是真的。在她的眼里只有金钱没有感情，所有有时候挺羡慕她活得这么疯狂和潇洒的。”

“后来我们同居了两年，她的事业越来越繁忙，我平时也不在家，两个人异地相爱太久，随便一个理由就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