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蕊骑在马背上，张弓搭箭，远处的那头獐子浑然不觉危险已然降临，箭矢不过眨眼间便已经命中了它。
云皎则有些惊讶，她还以为以姚蕊的性子应当不擅此道，许是卢江婉看出她的疑惑，“蕊娘自小便开始习武了，这事还是姚老相公同意的。”
卢江婉口中的姚老相公便是姚蕊的祖父，也就是从前的姚相。
二人说话间，卢江婉也张弓猎了几只猎物，秋祢对她这武将世家长大的人也很轻松。
云皎自然也不想落后于人，三人各自围捕着猎物，一直到了傍晚，方才满载而归。
听见外面的动静，帐内看书的颜青璃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云皎见她出来迎接，不免取笑道：“今日你不同我们出去打猎，如今我们倒是满载而归，你也只有看着羡慕的份。”
颜青璃微微一笑，“我是骑不惯马了，倒不如在帐中看书自在。”姚蕊便道：“璃娘恐怕是想要考状元罢。”
却听卢江婉道：“难道武状元便考不得了？”说完四人俱是笑了，笑闹够了，方才进了帐中。
仆从们搬来铜锅，原来云皎特意拿过来想让她们也尝尝这拨霞供，果然，这新奇的吃法几人都未曾见过，特别是卢江婉，她个性豪爽不说，又是个懂吃爱吃的，铜锅涮肉她是四人里面吃的最多的，甚至还要回去让人也打造个一样的锅子。
云皎有些惋惜，若是能涮牛肉就好了，可惜如今耕牛是重要的产物，轻易吃不到。
不过她若是想，宫中自然也会奉上，毕竟凡事总有特例，她想着回宫时一定要让人送些牛肉过来。
四个人用完晚膳，外边天色也暗了下来，她想了想还是派人去同云绮说一声，自己今日就住在姚蕊她们这边。
许是四个人感情好，夜间就寝时都睡在一张床上，其实云皎未曾同云绮以外之人睡在一起过，难得她不排斥，第二日醒过来方才返回自己的帐中。
只是云绮坐在那里却是满面愁容，云皎立时便上前询问，“阿姊这是怎么了？”
云绮见了妹妹回来，眉头依旧紧锁道：“昨日圣人为阿耶赐下一名宫人。”
云皎闻言，心知云绮这是挂心阿娘，想必柳氏心中如今是最不好受的，毕竟圣人这是明着打她的脸。
“理由正是阿耶子嗣不丰，毕竟除却大兄，阿耶膝下也只有我们两个孩子。”云绮解释道。
云皎最是了解阿耶的性子，圣人御赐之人必不会冷落了去，圣人此举恐怕也是为着柳氏，毕竟柳国丈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圣人肯定不希望阿耶与阿娘关系一如从前。
想到此处，云皎也只能叹息，“阿耶恐怕也是拒绝不得，回神都阿姊与我再去探望阿娘罢。”若是此时去，会显得柳氏不满圣人行径而落下话柄。
云绮点点头，也无可奈何。好在第二日秋祢便结束了，一行人又赶回神都，此时离八月十五已经极近了。
*
八月十五那日，云绮与云皎特意去了太子府邸，因着这日是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
门口早就挂好了灯笼，庭院里面也是栽种好的各色菊花，一看皆是精心布置过的。
宴席设在园中，四周栽种着绿菊，席间菜色皆以蟹为主，也算一顿全蟹宴。
而圣人赐下的宫人秋芸，如今应当算是太子府的侍妾，倒是一派娴静模样。
宴席进行到一半，却听有人前来回禀，“大郎回来了。”
柳氏原本神色有些郁郁，闻言眉间都舒缓了不少，当即道：“还不快迎进来。”
就连李鹤也面有喜色，显然他十分看重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就连云绮也不禁隐隐高兴，毕竟今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大兄回来了自然是最好的。
不久后，李云临方才至席间，他虽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依旧先是拜见李鹤与柳氏，又奉上自长安带回来的礼物，“某实在是不孝，如今方才能赶回来。”
李鹤便道：“回来就好。”柳氏虽未说话却能看出来她神色欣慰，李鹤又让云临入席，他自然从善如流。
云皎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唯有秋芸神色淡淡，云皎在心中对她留了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印象，不过秋芸其实也就二八年华，因为圣人就要送给阿耶，可阿耶如今已与她整整差了十岁，她心中一时也说不上来的什么滋味。
一顿中秋家宴结束后，云绮又携云皎去看望柳氏，母女三人说说体己话。
“她到底还算老实，也不怎么让人操心，成日就在院子里。”柳氏口中的她自然是秋芸，云临回来她有些高兴，多饮了几杯菊花酒，此刻面上微微泛红。
云绮便道：“阿娘一定要珍重自己的身子，别轻易动怒。”
云皎亦是安慰，“圣人此举是为了让阿耶与您离心，阿娘切不可冲动中了别人的圈套。”
柳氏点点头，“我知晓，这么多年都捱过来，不过是这么点事罢了。”只是说着，语气不免有些悲伤，想来她再骄傲看见年轻的秋芸心中也不可能毫无波澜。
姊妹二人点头，又是一番嘱咐她好生保养，方才出府离去。
回宫的路上，云皎心中不免想起秋芸，叹道：“其实秋芸也算可怜。”
云绮显然却不这么认为，“寻常的宫女放出宫也不过是找个殷实些的人家，秋芸如今只要老老实实日后的日子便不会难过，只是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罢了。”
云皎知道，云绮最是心软不过，可她也不是无端心软的人，秋芸始终给柳氏心中埋下一根刺，若要论亲疏远近，云绮自然亲近柳氏刻薄秋芸。
阿耶也不敢埋怨圣人，因为他不能忤逆不孝，这是大罪，何况圣人手中权势让他感到畏惧。
果然她觉得自己还是无法习惯，用这个时代的思维去思考事情，不过她也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格格不入，于是她只是沉默的听着云绮的话，并不再说些什么。
云绮见她难得的沉默，知道她应当是习惯不了，于是她抬头望了望天道：“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云皎恍然想起，前世自己弄不懂那些复杂事情时，大人们也是这样说的，或许笄礼之后，阿姊也成了大人，不能再以稚童的思维思考问题了。
*
玉氏进宫时心中还有些不安，清平县主指明了要见自己，虽说裴家从前与宣城公主沾亲带故，可是自从驸马去后，裴家也不敢再托大以为自己与李家依旧是姻亲，就是怕人议论。
不过，自家郎主能当上太子詹事，玉氏就是消息再不灵通也知道其中有宣城公主的手笔。
她不觉得是公主心善在驸马死后这么多年还能提携裴家一把，毕竟宣城公主此人，将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诠释的淋漓尽致。
但是，若是宣城公主真想利用裴家做些什么，他们也是不敢反抗的，毕竟裴家从前也算门庭煊赫，可惜自从换了圣人当政，一朝天子一朝臣，裴家与崔家皆与上官家交好，崔家也被指与上官家来往甚密直接抄家灭族。
裴家为了保全自身，也死了不少人，不然如今也不会落魄到需要裴聿这个旁支来支撑门庭。
玉氏这般想着，在宫人的引导下到了含凉殿，她不再揣测李持盈想要做什么，只是隔着帘幕行礼道：“臣妇见过县主。”
李持盈在帘幕后轻笑着道：“夫人不必多礼，毕竟从前我身上也算留着一半的裴家血，按理来说您才是长辈。”
玉氏知道这话自己也就听听，毕竟李持盈姓李不姓裴，她带着点惶恐道：“礼不可废。”
于是李持盈不再纠结这事，只是另起话头道：“今日叫夫人来，也只是想叙叙旧，毕竟从前我是不大在神都的，也一直没有机会见面。”
玉氏便道：“县主若不嫌弃臣妇愚笨，臣妇倒愿意常常与县主说说话，权当解闷。”
李持盈便笑起来，“这可是求之不得了，可惜今日身子不适只能与夫人如此说话，还望夫人勿怪。”
“怎么会，县主应当好好保养才是啊。”玉氏似是关切道，于是二人又说了几句保养身子的闲话，等到时间差不多，李持盈便让春云亲自送玉氏出宫。
伺候李持盈时间稍短的宫人不解，“县主不是不喜吵闹？”
李持盈掩着唇咳了一声，宫人忙替她抚着背，等她缓过来只听她道：“也不是什么坏事，我想她也是个聪明人。”
宣城公主这般费尽心思，自然不是为了让裴聿当个简简单单的太子詹事，不过如今太刻意也容易惹人忌惮，李持盈邀玉氏，也只是女眷间说说话，就是回禀到圣人处也挑不出什么错，旁人提起来也只会以为李持盈是舍不得父家。
可惜她对裴家实在没什么感情，这病来的不巧，秋祢便来了，她到底未曾能前往秋祢，如今也不过是好一点，可布的局总要推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