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北平，离这里有多远？”

邢瑛望着这面红色的高墙，觉得这皇宫是如此的可怕，里头的人被迫成了一个井底之蛙，呆在这一寸小天地里彷徨孤独的过完这一生。

“其实这里离北平城不算远，走个一晚上就能到了。”他脑子里回忆着这座破败的宫殿，不禁又想起了祂对他说过的话，“邢瑛，你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吗？”

邢瑛不确定，“可能来过这里，也可能没有来过。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时间在催促着她了。

打开门，走进去，茶具布垫凌乱的倒在地上，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灰尘味，木床的挂帘被利器划得乱糟糟的，这个房间透不进光，呈现一种落败的暗色，毫无清朝那奢靡金贵的感觉。

邢瑛不敢大口呼吸，她在这个房间里呆不下去，毫无生机的地方会使她本就消沉的意志愈发加深，走出去，仍由白月沉在里面回忆。

这里安静的吓人，没有动物会在这里栖息。

这种地方，狜来的那个神到底为什么会让他们来到这个地方，邢瑛暂时想不到原因，但能肯定的是，这个地方必然与她生前有很大的联系。

白月沉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张符咒，邢瑛诧异，没想到那个皇后还喜欢收藏这种神叨叨的物件，“你这是从哪儿搜刮出来的？”

“在枕头下面。”手里的符咒颜色早已暗淡，看样子当时被使用过，上面的符咒模糊的快要看不清了，他放到背包里，解释，“这个皇后想要长生不老，生前抓了很多在江湖中有声望的道士给她做法，这是其中一个长生的法术，被塞在枕头下面。”

果然，老祖宗就是喜欢弄这种玄乎的东西。

历朝历代都有皇家想要长生不老，永保容颜，甚至不惜将毒手伸向孩童，奇珍异兽……

“你刚才指的‘生前’是表示这个皇后没能长命吗？”邢瑛以为抓了这么多道士，就算不能永远活着至少也能延长寿命吧，“这个皇后，活了多久？”

“五十岁走的，那时你我还没出生呢。就算是我家老头子那时也才十一二岁。”白月沉对这个皇后明显没什么好脸色，一直皱着眉，顶着一张臭脸说着皇后的生前事。

邢瑛只觉得很可悲，这人满手鲜血，还是没能长命下去，看来，命数可能是早就定好的。

她忽然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这双手，现在看着白皙娇嫩，但放在此前，她也是一个不输林峯还的冷血之人。

从狜来回来后从前的事情她只记得少部分，只有印象极其深刻才能保存下来，邢瑛苦笑了下。

不是皇后不能长寿，或许是手上的血太多，本该长寿的命数被老天收回了罢……

“你还有什么要找的吗？”邢瑛不想让他察觉，立即收拾好情绪，白月沉一下按住她的手，她以为有什么动静，警惕地看着四周。

“你的手，变得越来越冰凉了。”

闻言，邢瑛只是回握住，笑说：“那没办法呀，你见过哪个像我这样的人会有温度呢。不过呢，你倒是可以给我取暖。”

他心里一阵抽痛，现在她对这种事都不避讳了，是她不在意了，还是她……准备离开他了？

还是抓着她的手，白月沉抚摸她手腕上的鸡血藤，以此来给自己安慰——至少，她此刻在这里。

“我们先吃一点东西。”

他从背包里一掏，掏出两个罐头，邢瑛一见是罐头，眼睛都要发光了。

“为什么你会鸡肉罐头！”白月沉给她掰开，连同勺子一起递给她，邢瑛吃了一口，连连夸赞，“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鸡肉罐头了!软软糯糯，入口即化，像是在咀嚼着一口固体的鸡汤。我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看来她是真的饿了，普普通通的罐头都吃得这么香，剩下的一个鸡肉罐头他也替她拆开，“我们所处的这座宫殿是在紫禁城的偏地，等你吃饱后我们再出发。”白月沉身子后挪，朝她的背包里伸出了手，顺利的拿到了她的□□。

邢瑛全然不知，等她吃完，白月沉已经背上了背包，同他离开了这里。

“白月沉，我怎么感觉你在这里变得很不一样，是因为你恨这个皇后吗？”邢瑛问。

“说不上恨，只是单纯的厌恶。每当看见祖母身上的伤疤时，听她述说当年的悲惨经历，我就恨我自己，没能为她做点什么。”白月沉一脚踢了一颗小石子，他无力地朝这种东西发泄，“如果我能有回到过去的机会，我会毫不犹豫的……”

他刻意停顿，目光温和坚定，似要她看出他的决心，斩钉截铁道：“毫不犹豫地跑到林宅，让你在儿时就对我记忆深刻。”

不对啊，为什么不是想回到祖母儿时呢，反而要来她的面前叫他记住自己。

可是，他又那么的厌恶皇后，难道，邢瑛心中有疑惑，问：“你，和祖母关系如何？”

他很快又看向前方，似乎不想让她看出他的脸色，“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唱戏的角儿，又会这些道术吗？都是祖母要求的，在遇到你之前，我只是一个执行任务的木偶。”

邢瑛脑子里出现了容笙的样貌，她还记得容笙对白月沉的恩情，想来，如果不是白月沉对容笙关心疼爱，容笙不至于会为他说一不二。

她不知道白月沉的儿时是什么样的，只能从认识他的人话中，大致了解到他的儿时。

邢瑛想温暖他，欲言又止，见他始终没有回头，便开口喊：“先生！”

白月沉脚步一停，邢瑛的手顿然被握得更紧，她幽怨起来，“你再这么抓，你妻子的手就要断了。”

“快，快点走吧。”白月沉看了看地上的石子，提醒她注意路。

邢瑛点点头，听出了他话中的喜悦，此刻注意力放在路上，面前的人松开她的手，又卸掉她的包。

“走久了腿会疼的。”他忽然道。

邢瑛挺无所谓的，“又不是第一次走这种路了——啊，白月沉，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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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沉在她毫无准备就把人打横抱起，一下跃上高楼，轻声说：“妻子不心疼，先生心疼。”

好高骛远，只有站在高处才能看得见这个宫殿是如此的渺小，大小各一的宫殿被红色的高墙串联住，似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而宫里的人穷其一生都无法离开这座并不高的高墙，在宫外，大把人的人拼了命的想要走进去。

邢瑛挺庆幸的，至少现在清朝早已落入历史长河了，再也没有这样的人被拘束于一方小天地了。

“我想去见见你的祖母。”她有很多问题想问问这个经历悲惨却坚韧顽强的老人，正是因为有她的存在，才有白月沉的现在。同时她也不可否认，是因为祖母的养育，导致他的童年有了很大的遗憾。

白月沉这次没有沉默，“你不会喜欢她的。祖母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人，她一点也不仁慈和蔼。”

“我只是想见她一面，哪怕远远的看一眼。”

他硬是这么说邢瑛就越要去看祖母，最后，白月沉妥协了，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就是因为她的存在，才有了现在的你。如果你愿意，我会亲手了解这一切。”

白月沉轻功不如之前了，很明显的看出他有些费力，跃了一公里就要停下来歇息几秒，邢瑛问他，他只说是背包的原因。

直到看见他的腿在发抖，邢瑛才严肃的命令他放下她，“我已经能看到北平城的大街了。你现在可以解释解释你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吧？”

“那座桥上你身上的血腥味，还有刚才的腿抖，都在证明你的身体逐渐虚弱，你到底还有瞒我到什么时候？”邢瑛望着北平城，心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绝望，包含着生命力的同时，感知到这座大城将要发生点什么。

而眼下，她不再是什么神女，她只是想以妻子的名义问他：“你，是不是早就虚弱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北湘城？洞穴？甚至是更早，当你还是小月花的时候？”

白月沉眨了眨眼，她不喜欢他沉默，所以就似笑非笑嘴角微扬地看她，好让她在气头上对他没那么讨人厌。

“无论怎么样，你现在都不应该继续逞强下去了。北平城近在眼前，到城里，你必须给我吃药！必须、一定、绝对要把身体养好。”邢瑛再次回望北平城，她在思考街上一共有几个中西药店铺，她准备一到城门口就拉着他去瞧病。

“我记得，北平城好像有一个很厉害的医院来着。”邢瑛依稀记得是很早很早以前被管家带过去体检过，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叫长生花？我曾经去过那里，里面的医术很厉害，检查的也很全面。”

一瞬间，白月沉嘴角朝下，目光紧紧地落在山脚下的北平城。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家医院，没想到的是，邢瑛居然在医院里检查过。

这下，他几乎都不需要缕清来龙去脉了，“那家医院我认识，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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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城门口，一辆重装坦克刚路过没多久，引起不少路人议论纷纷，林峯还坐在车子里看报纸，有人忽然敲响车窗。

“把城门关上。”林峯还下令，而后他侧头，亲眼看见城门关了上去，有几个百姓刚走进来还被吓了一跳。

林峯还抬眸，靠近城门口的山路有两个人影再朝城里走来，速度不算快，的确如信探所说的一样，邢瑛和白月沉回来了。

不过，以他们的速度只会吃到闭门羹，大门已经上了锁，有三个化缘的和尚被安置在门口，这一切都如他安排的那样。

“开车，去长生花医院。”车子跟着坦克，朝医院开了过去。

“我忽然好后悔，如果我也会轻功就好了。”邢瑛扒着门缝朝里看，对此刻忽然的闭城行为一点也不明白其意，她只想着，如果她也会轻功就可以跃到门的另一半去开门，再带他看病。

“算了算了，也许过一会儿就开了。等看完你的病，我们就去见你祖母。”

门的另一边，天空顿时飘起乌黑的烟柱，下一刻，巨大的炮响传来，沉重硕大的木门也被这声音给震了三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