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岁摩拳擦掌,忘了自己是鬼,常人是看不见她的。她虚点着步子悄悄跟了上去,准备见证一下此人的死亡时刻,然后拘了魂,再去寻找下一个。
一面紧跟着那宫人,一面穗岁还不忘伸手从腰间福袋中探去,数了数拘魂索,估摸着今日许是够了。
只见那宫人七拐八绕的,走到一处十分豪奢的宫殿,从一侧角门进去。
左边宫殿灯火辉光,这个院中却一片漆黑。
穗岁嗅到些不同寻常的气味。
血,是血的味道。
只是奇怪,院中满是死气,却不见一具魂魄出现,连尸体都没有。
那小宫人穿过一条长廊,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死气更沉。
只见他走到一间屋子外,停住了步子,向门框上轻扣三下。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缝隙,小宫人低声说话。
“太后下了旨意,若大人事成,赐天师府,封国师。”
里面半晌无人说话,良久,一道如粗盐砂粒打磨,风霜雨雪侵蚀过的嗓音响起。
“多谢太后,有劳公公了,只是……”
穗岁是个急性子,干脆走上前去,穿墙而过。反正她有阴差腰牌,只要人魔妖不死,都看不见地府阴差。
屋里仍旧一片漆黑,这间屋子极大,空荡荡的。
左边有一堆堆成山的尸体,尸山下,血迹成片。
这些血迹来源于这些尸体的左胸部位,那里一个大洞,黑漆漆的,在夜色中正汩汩的冒着血,心脏却没了。
要命的是,这些人头顶金光黯淡,却还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些人,寿命未尽?
听那宫人言语,屋内这黑衣人似是与太后有关,这宫中真龙气息微弱到近乎消失,这皇帝的老妈到底想做什么?想当女皇帝了?穗岁摇头,这女皇帝可不好当啊!
突然一阵锁链声响起,穗岁顺着声音望去,眼前的景象令她吃惊。
尸山旁边,墙角处,一个人被锁在墙上,两道铁钩子从他肩胛穿过,身上是一群煞气冲天的恶鬼,个个争着抢着去攀着他,咬他,只见他浑身紧绷,微微颤抖着。
穗岁注意到,拿铁钩子钩住的地方,隐隐有淡淡的白光,在那些恶鬼的啃咬下,拖拽出一道道细小的光晕。
穗岁奇怪的看着他,又是一个有金身气运的?
只见他面无血色,表情几乎麻木,一双眼睛却亮的紧,黑如曜石,唇红似血,阴沉沉地戾气萦绕在眉目之间,像是菩萨佛祖超度不了的妖孽,眼神却淡淡的,盯着她?
穗岁皱眉,与他对视,心下一惊。片刻,见他只是看向门口的方向,眉眼低垂下去,这才放下心来。
吓死鬼了!她就说,怎么可能有人看得见鬼?阴阳眼又不是随处可见的花草树木,哪那么容易叫她遇上。
门口一身黑衣,带着斗篷,操着一破锣嗓子的男人正与外头那公公说话。
“有一事,需得公公相助,往公公切莫推辞啊”
那宫人欣喜地笑笑:“大人即将位极国师之位,有什么是需要我这阉人做的,小的自然万死不辞,您请说便是。”
“如此自然两厢便宜。”
门口那人阴恻恻的笑了,手从袖子中露出,呈虎爪状,手中冒着浓浓黑气。
穗岁眉头紧皱,直觉危险。
心中暗叫:“系统?系统?”
对于这个称呼,系统本人表示,勿cue,非本人。
见其不搭理,穗岁无奈的叹口气。“真行啊,报复心真强,那你等着给我收尸吧!”
“你本来就是死魂,哪来的尸体?”
系统姗姗来迟,总算舍得开金口了。穗岁懒得搭理他,直奔主题。
“别废话,我问你,以我如今的灵力,能对付妖吗?”
系统深思片刻,正色道:“小妖自然没问题,但是结了妖丹的,你撑不过十息,门口这个,你不如先想想一会魂飞魄散要摆什么姿势吧。”
穗岁闭了闭眼,心道完蛋。
眼下也不敢耽误,忙从福袋中掏出拘魂索,几下就将那人身上的冤魂捆成一团,收进魂袋中,怨气撞得小小一个袋子左右摇摆,穗岁伸手拂过袋子,顿时安静了。
一抬头,又对上墙角那被锁住人的目光,依旧是淡淡的,像是在看什么草木石头一般。
?
他的身上没了鬼魂啃咬,浑身软了下来。
穗岁盯着他,他也盯着穗岁。
??
他!他能看见我?!!
不是吧?!
穗岁一扭头,那黑衣人已经一个黑虎掏心,将那宫人给杀了,血红的心脏在夜色下发出咚咚的跳动声。
穗岁并不意外,那宫人命数已尽,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回来。
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会留你到五更。
那黑衣人能一夕之间取人心脏,绝非常人,不是什么妖怪就是修炼邪术的道士,修炼邪术的道士也不会残忍至极,多半是什么妖怪。
说不定就和黑白无常要寻的妖有关,墙角那被锁着的少年,也许知道些什么。
情急之下,穗岁只好掏出生魂索,急忙上前去,将绳索向角落中被锁着的那人头上套去。
生魂索与拘魂索不同,死魂离体,并不用锁定,拘魂索自会向魂魄而去。
生魂索就不同了,想要索生魂,被索之人需得承担一些痛苦。
比如此刻,被勒死的痛苦。
穗岁刚套上,准备收紧绳索。
身后的破锣嗓子又响起了。
阴测测的,带起一阵阴风。
眼前人的目光也从穗岁身上转向了她的身后。
“阴差大人大驾光临,我竟不知,未曾远迎,还望,海涵。只是进了这间屋子,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出去的。”
那黑衣人将刚挖的心吞吃入腹,抹了抹嘴,向着穗岁所在的方向阴恻恻地笑。
穗岁吓得大惊失色。
今天晚上,离奇的事太多了,先是屋里唯一的活人是个阴阳眼。
后是这黑衣人竟生吃人心。
有阴差腰牌在,应该不会……
穗岁猛的想起来,出来之前,自己把腰牌塞给了苏伯懿……
失策失策!真是万万没想到!
思及此,穗岁眼神坚定的看向被生魂索套着的男子,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但一想到,身后的黑衣人没准和无咎姐姐说的妖有关,没准就是那只妖,那么眼前的人,就有大用了,况且还是个阴阳眼。
此时正值危急存亡之秋,穗岁一个没多少灵力,不敢瞎莽的小阴差,脑海中只有一个字:跑!
“对不住了,你得跟我走一趟,你忍一忍,不会很痛的,很快就好。”
说罢也不等对方回应,往他嘴里猛的塞进一块暖玉,凌空引灵,画了个灵符按在他头上。
然后蓄力,默数一二三。
穗岁花光了所有灵力飞身穿过屋顶,用尽所有力气逃命去了。
留下黑衣人刚吃完新鲜热乎的心,嘴角血呼里拉的,话才说完,屋中阴差就气息全无了。
一月前,他的眼睛被忘川河的河水刺伤,所以他看不清那阴差的面貌,只能看见一个虚影罢了。
若来人是妖司的金枷银锁,倒有些麻烦,可如今这个小喽啰,他还不放在眼里。
只是他低估了来的阴差,只见他脸色大变,角落中被铁钩锁着的凡人,如今已然气息全无,软做一摊了。
*
司徒灼只觉得颈间强烈的被拉扯感,一息之间,他只觉得痛。
由脖颈处传来的窒息感如洪水般汹涌而来,他整个人都被脖子上的绳索提了起来,肩胛处的伤口也被撕裂,刺骨的疼痛,痛到他想出声大喊,却被勒住脖子,无法呼吸,口中的暖玉被封住,此时散发出滚烫的温度。
原本苍白的好看面容因失去空气,而瞬间被涨红,眼珠都似乎要炸裂开来,痛到极致之时,他渐渐地没了意识。
片刻后,一阵叫喊声吵醒了他,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他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在飞。
睁开眼,只见刚才的奇怪女人边跑边大叫,自己则被她用绳子带着,像是在放风筝似的在往前移动,速度很快。
只是没过多久,那女人就从天上跑到了地上。
穗岁觉得自己肯定是遇到那个逃跑的大妖了!二话不说,不回头地就跑。
灵力用的差不多了,她飞了没几间屋子,就开始肉遁,两条腿抡的飞快。
怕后面追上来,仗着自己阴差的身份肆无忌惮的四处穿墙,往方才来的方向胡乱跑去,嘴里还一遍又一遍的大喊着,声音尖锐,穿破云霄。
幸好常人听不见鬼的声音,不然这宫里地洞底下的耗子都能让她给吵醒。
“无咎姐姐!!谢大哥!!救命啊!!!”
“范无咎!!!!谢必安!!!别找啦!!!我好像撞见那只大妖啦啊啊啊啊啊啊!!!!”
“黑白无常!!你们听到了没有啊!!你们再不来!我就灰飞烟灭啦啊啊啊啊啊!!!!”
司徒灼眨了眨眼,有些摸不清楚状况,脑瓜子让跟拽风筝似的拽着他的女人吵的嗡嗡作响。
恍惚间抓到了几个关键词。
黑白无常?
原来她不是鬼魂,而是阴曹地府里拘魂的鬼差?
鬼差?这么弱?
司徒灼扯了扯嘴角,看着地上无头苍蝇似的,瞎跑的女人,觉得有些头疼。
眼神向后一撇,定定的望着身后那道黑影。
他来得极快,墨色的斗篷翻飞,在夜色里破风而来,晦暗的月光下,像是什么鬼魅,在跳舞。
底下的女人还在一面跑,一面叫。
“范无咎!!!谢必安!!!!!听到了没有啊!!”
说着还喘着气,狠狠抱怨道:“什么破地方啊!七拐八绕的!!到底怎么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