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瑶刚说完，就被楚亦清按下了手臂，尹怀眼前的帷幔落了下来，只听到楚亦清谨慎的声音传出，“少说少动，出来前你怎么保证的？”

车内安静了一瞬。

片刻后，隔着帷幔，楚亦清的声音复又响起：“准备开阵吧，灵石绰绰有余，足够大阵连续运转一年的。”

尹怀倒吸一口气，持续运转一年，这意味着那些受伤的妖兽和奴籍们不但能保住性命，甚至重聚灵力恢复到从前的修为都有可能。

他激动地大声应着，而后转身便跑向了自己的同伴们，挥舞着双臂喊道：“开阵！可以开阵了！”

那些妖兽和奴籍们由白狐他们几只大妖带领着分散去了山林中的八个方位。

灵瑶带着阿诺跟在楚亦清的身边，看着尹怀同他的好友们认真地分配着每个大阵所需的灵石。

待一切准备就绪，尹怀带来的学子们各自带着两车灵石去往了山林中的七个阵点开始绘就阵纹。

尹怀则带着剩余的四车灵石留在了这片空地上，准备绘就最重要的主阵。

烈日当空，楚亦清陪着灵瑶远远坐在一处树荫下，看着尹怀独自在那忙活着，阿诺则凑在那个还没完成的大阵旁，帮他排布着安放灵石的点位。

“大师兄，我们真的不去帮忙吗？”

“这里是东城，布这样大的阵法，我们插手反倒不好，我看这小子和他那几个好友都是主攻阵术的，虽这阵法繁琐了些，但是难度并不大。”

楚亦清一边说一边用玉骨扇给灵瑶扇着凉风。

他只淡淡暼了一眼尹怀的方向，就又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灵瑶身上。

灵瑶正观望着尹怀布阵的手法，却突然暼见阿诺警惕地转过了身子，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们来时的那条路。

片刻后，一辆气派的学宫仙驾疾驰而来，后面紧跟着数辆大大小小的仙驾，声势浩大。

尹怀听到动静后抬头一看，便愣在了原地。

“尹怀！你在这里丢人现眼的做什么！”

一个娇俏的女子自仙驾上一跃而下，指着尹怀怒斥道。

灵瑶平日里最不喜被人这样咄咄逼人地用手指着，她眯眼打量着那个女子，心下有些反感。

那女子一身华丽的蝶影纱衣裙，头上插满了昂贵炫目的发饰，一看就知身份不凡。

尹怀被她无礼地指着，也恼火了几分，“我做什么，难不成还要你来管束？”

“望柔管不了你，那我呢？”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望夏仙尊自仙驾上下来。

紧接着，他身后的车驾上陆陆续续下来了好多人，大部分都是踏月宫的仙师。

尹怀只低着头不说话，也并不见礼。

灵瑶远远看着这一幕，同楚亦清对视一眼，之前尹怀还那么维护望夏仙尊，敢在大宴之上公然单挑聚灵宫少尊。

现下看来，这是同自己师尊赌气了？

楚亦清嗤笑一声，他起身说道：“小五，你且在这里坐着，我去会会这望夏仙尊。”

布阵的灵石是他们拉来的，只坐在这里置身事外自是不能的。

“不行不行！万一我又突然晕厥了怎么办，大师兄你还是带着我更安全些！”

说完，灵瑶便急忙起身跟着楚亦清。

看着她分明是急着赶去看热闹的样子，楚亦清无奈地摇摇头。

有热闹看，他这师妹那一脸病容都瞬间消退了三分。

两人向着尹怀走去。

望夏仙尊训斥尹怀的声音还在继续，“二十万上品灵石，用在这些个奴籍和妖兽们身上，你是昏了头了还是被夺魂了？我那般对你寄予厚望，你就整日里干这些丢人下作的勾当回报我？”

“停停停！”还未走到近前，灵瑶已忍不住发声，她慢悠悠地边走边说：“望夏仙尊，你骂你徒弟我没意见，但你得注意你的攻击范围，什么叫丢人下作？你这是影射谁呢？”

望夏仙尊眯眼望着走到近前的二人，还未及开口，名唤望柔的那女子不干了。

她一个箭步冲到灵瑶面前，厉声喝道：“放肆无礼的东西！怎么跟我爹爹说话呢！”

楚亦清顿时怒上心头，他目光一凛，看向望柔的眼神似刀锋般犀利骇人，迫得望柔一阵心慌，几乎要稳不住身形，头上顷刻间就冒出大颗的汗珠来。

望夏仙尊连忙将女儿往身后一带，“少尊的攻心咒炉火纯青，我等已见识过，就不必再展示了吧！”

他不想与聚灵宫少尊起冲突，刻意放轻了语气给楚亦清台阶下。

哪知楚亦清非但不领情，还掀翻了他递出的台阶，“我的攻心咒从来不作展示用，只用来调教放肆无礼的东西！”

望柔被楚亦清不留情面地反呛了回来，从没在人前受过这等屈辱的她，当下就委屈地哭了出来，拎着裙摆“噔噔噔”地跑回了那辆气派的仙驾中。

灵瑶看着望柔的背影，那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不是，就这点承受力，哪来的勇气学人当跋扈大小姐呢？就不能争点气，给我留点发挥的余地？

她忍不住侧过头看了楚亦清一眼，面上还残留着薄怒的他神情冷肃，周身散发着“此人绝对不好惹”的气息。

咦——大师兄最近变得易怒多了。

“二十万上品灵石，不过东城建一间歌舞坊的花费，可却能救下上千条性命！”尹怀突然抬头冲望夏仙尊喊道。

“那些低阶妖兽们，以东城山林为生，灵力低微，对我东城仙族子民毫无威胁，那些奴籍们，辛苦做工只为一席安身之处，纵然你们认为他们低贱无用，可他们总也是我东城子民吧！”

他像是将忍耐许久的悲愤全部爆发了出来，“身居上位，若不能庇护子民，拯救弱小，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仙界！”

望夏仙尊听了他这番话，怒火中烧，扬起手掌便要抽向尹怀，身后几名仙师顿时冲上前去拉住了他。

“仙尊！好歹他也是尹承的独孙，不可啊！”

“他爹去了才不到两年，孩子少教，仙尊勿要跟个小娃一般见识！”

几人絮叨着拦住了望夏。

灵瑶在东城的这几日倒也听了些闲闻逸事。

那尹承就是踏月宫上一任的仙尊，尹怀拿的那柄无华剑就是他留下来的。

尹承仙尊因意外亡故后，只留下了一子，瘦弱不堪，无力担当重任。

老城主只得将功力超群的望夏改立为踏月宫仙尊。

而尹承的儿子勉强过了仙劫后，仙丹服了一大堆才得了尹怀。

两年前，终是难敌顽疾，尹怀的父亲也离他而去，只剩他与母亲二人相依为命。

此刻，听到有人提起尹承的名字，尹怀顿时红了眼眶，“若尹承仙尊仍在，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在东城！”

此话一出，望夏仙尊的脸色难看极了，一挥手奋力甩开了身旁拉着他的几位仙师。

他怒极反笑，两手负在身后，“尹承仙尊若知道他的独孙将二十万上品灵石浪费在那些妖兽和奴籍的身上，只怕也会自觉颜面无光！”

“仙尊，我希望你先搞清楚几件事。第一，二十万灵石——是我大师兄筹来的，不是从你家后院偷的，我大师兄就是将这些灵石扔去河里听响，那也跟你没有关系。”

灵瑶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挺直身板义正言辞地说道：“第二，既然奴籍和妖兽在你们东城显贵的眼里这样不值钱，回王都后，我们会向仙王进言，将东城不喜的奴籍和低阶妖兽们都引去王都，反正这些劳力去哪里都有活做，至于你们东城，今后就由那些显贵们去采挖灵石好了！”

望夏仙尊冷哼一声，“这二十万上品灵石，还不是你们昨夜在宫宴上逼迫城主得来的！”

“哎？”楚亦清冷冷地看着他，“仙尊说话可要严谨，我只不过提了一句，城主就主动命掌事仙官送上了十五万灵石，剩下的五万，那可都是今早在城中闲逛时，城中的贵人们主动慷慨解囊奉上的。”

他轻摇着玉骨扇，长身玉立姿仪出众，面上难得有了三分笑意，“不得不说，东城中的大户们，可比什么仙官仙师们要通情达理多了！”

“哪有大清早拉着十来车灵石在城中闲逛的，你们分明是故意的！”有人在后面不服气地喊了一句。

“这就好笑了！”

灵瑶向前跨了一步，两手叉腰面对着一众仙师，“城主同意，城中大户同意，布阵的那几位学子同意，换一群既不出灵石也不出力的仙师仙官们跳出来乱吠！”

她越说越气，叉着腰在那群仙师面前来回踱步，看他们的眼神与看一群野狗没有分别。

“少在这扯什么奴籍，低阶，你们不过是自己学宫不想出力，又不愿别人做了你们的分内之事让你们面上无光，便恨不能全城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自私自利，这样你们就能心安理得地对弱者视而不见，对惨剧袖手旁观。”

仙官们一个个被灵瑶呛得火冒三丈，想发作又顾忌着望柔那前车之鉴，楚亦清的攻心咒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他们是掂量不出的，于是一个个只能涨红着一张脸去看望夏。

灵瑶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们，啧！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就这，还妄想超越聚灵宫，胆子都被他们拿去换野心了。

望夏看了看听凭灵瑶斥骂一众仙师却不再出言拦阻的尹怀，失望地摇了摇头。

“为了这些个低贱的东西，忤逆尊长，你很好哇！”

他转身拂袖离去，在正要登上仙驾时，又回过头来，目光犀利地看向灵瑶，“少年人总有兼济天下照拂弱小之心，这本无错，但你不该坏了仙界尊卑之分！”

望夏扭头看了一眼那未完成的大阵，转头对灵瑶冷笑一声，“想做救世主，你还太嫩，等会儿你后悔时，希望你还能记住方才羞辱他人的话语。”

说罢，便登上仙驾扬长而去，剩余的仙师们也一并气呼呼地钻回了仙驾跟在其后，消失在来时的那条路上。

楚亦清回头看了一眼大阵，并未瞧出异样，他蹙着眉头细细端详着，总觉得望夏话里有话。

望夏一行人离去后，尹怀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继续绘着阵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主阵便全部准备妥当。

阿诺退出了大阵，来到灵瑶身边一起看着尹怀开启主阵。

伴随着冰蓝色的流光急速旋转，大阵震颤了一下缓缓启动，尹怀坐在阵法台中央，操控着大阵规律地吸收着天地之间的灵气，再分三路将这些灵气同林中其他七个大阵牢牢相连在一起。

八个大阵自此同为一脉，将汇聚起来的灵气井然有序地送去了分成八个阵营的妖兽与奴籍们那里。

良久，汇聚起来的灵气越来越浓，而奴籍和妖兽们却被灵气穿体而过，丝毫没有停留地又泄了出去。尹怀察觉到不对，不安地睁开了眼。

而此时灵瑶的脸色越来越差，被代灵送进去的那股灵力有了失控的迹象，让灵瑶开始隐隐地颤抖起来。

此时看着大阵里像无头苍蝇一般循环的灵力后，楚亦清才猛然明白，望夏说的后悔是什么意思了。

这大阵连接了那些奴籍和妖兽的身体后，在索要代灵的灵力做通灵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