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的发出了邀请，正一迸发完了自己的豪情。

他局促的又补充了一句：“这只是一个提议。”

瑞伊的脸上笑容消失。她抱起手，面无表情的做了一个思考的姿态。

正一对接下来的答复多少心里十分有数：理智上他明白瑞伊不可能背叛白兰，同样，她也不可能背叛自己，倒也不必担心自己计划被泄露，但情感上他总要把话说明白，这两个人中他至少得对一个保持坦诚。

他错开眼神望向窗外。窗外几个孩子正你追我赶嘻嘻哈哈一阵风似的跑过。目送孩子们消失在街头，正一心中生出了点感慨：结束了。

他生命的黄金时代在他恢复了关于时空旅行的记忆的那一刻便步入了尾声，如今随着计划吐露更是彻彻底底点上了句号。往后的日子，不能说就这么到了头，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将自己的挚友绳之以法。他有勇气成为一个卧底，但也知道心安理得的快乐同自己再无缘分了。

趁着瑞伊一言不发，他自顾自的把自己近来盘算过的所有事情一吐为快，不为说服瑞伊，主要为了说服自己。

“白兰通过他窥探平行世界攫取的大量信息让杰索家族迅速占据黑手党力量巅峰地位的同时也迅速助长了他的野心，我别无选择，虽然只是一场意外，但他获得的能力的确和我脱不开干系……”

瑞伊突然毫无预兆的一抬手：“等等。”

正一说到一半紧急收声，屏住呼吸张着嘴看向她，以为她考虑完毕。

瑞伊的回应同公布决定无关。

“你哪来的这么多离奇意外？加入黑手党是意外，发现我的能力是意外，”她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正一一通，“怎么白兰的能力觉醒又成你的意外了？”

正一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他思索了一下，决定从头开始：“好吧，我知道这同样很离奇，但是，咱们当年小组课题中讨论的装置成功了！还记得吗，我们曾经说那个课题所面临的最大的困难在于理论上不存在符合装置启动并运行的能量源，可在未来世界指环燃起的火焰弥补了这个空缺，未来的我用那个装置抹除了我整整五年与白兰有关的记忆，而重新获得记忆后的这几年我一直在搜寻信息、推演数据……我得保证这些记忆的真实性，这花了我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所以距离我记忆中十年后的那一天，只剩下一年不到的时间了。”

瑞伊恍然大悟：“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一连好几年你的生日愿望都是世界和平了。”

说着，她深深的皱起眉，捂着脑门叹了口气，示意他继续说。

正一被瑞伊的苦闷神色感染了，很低沉的道：“根据我恢复的记忆，我意识到我在十四岁的时候曾通过十年炸弹经历过数次时间旅行……”

瑞伊把手从脑门儿上挪下来：“十年炸弹？你怎么会接触到那种危险的武器？”

正一愣了下：“等等，你是说危险？但它可是被随意邮寄到我手上的啊？”

瑞伊认为抓到了漏洞，出言攻击正一异想天开：“别瞎说，以十年为跨度随意在纵向时间轴内跳动很可能会导致不可逆的时间波动，邮寄？我家的老头子们是疯了不成？即使是现在波维诺中能够使用这种武器的也只有现任彭格列雷之守护者一个，你十四岁那会儿远在日本怎么可能——”

说到这儿，瑞伊突然反应过来，登时哑然。

两人面面相窥了片刻。正一恍然大悟，由于太久没有提及，他简直要忘了：瑞伊也曾是波维诺家族的一员！

“彭格列的雷之守护者蓝波是不是和你有点关系来着？”

“中间隔了一长串的亲戚关系，”瑞伊长长呼了一口气，“他当年确实瞎胡闹跑去了日本，闹得倒是挺有水准，闹成了什么彭格列最年幼雷之守护者，到现在都还是我家里头的标杆人物。”

不说还真没琢磨过。正一将瑞伊的脸蛋快速的在头脑中同彭格列雷之守护者近照比对了下，那位雷之守护者走的是花美男路线的长相，竟果然和瑞伊有六七分神似，若凑到一块堪称姐弟花。

他问：“所以波维诺家族到底为什么会把这种武器随便交到小孩子的手里？”

瑞伊似乎还有点儿没缓过来，木着面孔沉默良久后，她思索完毕：“这是我小时候听来的童话故事的开头，你也姑且一听，很久以前，波维诺是被时间女神垂青的姓氏。”

正一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波维诺们都被时间女神赐予了能力？”

瑞伊也吃惊的看了他一眼：“正一，你好歹也是一个理工科出身的技术人员，怎么一点科学精神都没有？”

正一有点儿尴尬：“你继续说。”

“简单来说由于某些不明的原因，波维诺中每隔几代都时不时会出现个时间能力者，但是波维诺本来就人丁稀薄，所以能力者少之又少，当然也不排除对能力进行保密的可能——比如我，总之为人知的能力者几乎不存在，我仅接触过的唯一一名能力者在去年刚刚寿终正寝，顺便一提，发明十年火箭筒并在后来改良出炸弹的那位前辈也是一名能力者。”

“蓝波是和你一样的能力者？”

“他那与其说是能力不如说是特长。”

“特长？”

“就是自己察觉不到且不能有意识运用的能力，去年才去世的那位能力者能够观测到时间线变动的痕迹，她生前曾惊讶于蓝波那家伙的时间线顽固到了惊人的的地步。”瑞伊骤然变化了话题，“你在时间旅行中尝试了不同的未来对吗？”

正一面上一红：“我承认我的确试图通过不同的努力改变未来。”

“普通人的时间线本身存在着无数转折点，时间线的分流与交汇正是依托于这些转折点，正常情况下的时间脉络通过偶然性触发转折点来发展延续，而窥探未来并加以个人主观意愿挑选转折点的行为无疑是扰乱秩序。不可否认，后者是人之常情，人们从不会对未来感到十全十美，难免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挑衅时间法则，而且人与人的时间线本身就是交错共存的，后续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很难说是加诸于个体还是群体，所以时间旅行拥有着极高的危险性。”

正一的脸色由红转白。

瑞伊拍了拍正一的脑袋：“蓝波的与众不同在于他的时间线有着极惊人的自我防御机制，换言之他的未来不可撼动，因此家族不干涉其使用十年火箭筒的同时严禁其他成员以身犯险。真新鲜，我可从没想到竟然有机会看到一个活生生的经典反面案例，一来对他人而言你意外触发了白兰的能力，甚至间接导致了世界毁灭，二来你自己也留下了后遗症，对某种波动异常敏感，于是意外发现了我的能力。”

正一被拍的接连点了几下头，扶了扶眼睛问：“那对于蓝波而言岂不是很残忍？对于他而言即使是看到了未来也没有改变的机会？”

“与你不同，他看到的并非是属于自己的未来，他的时间线防御机制让他随机进入了同一时间点平行世界自己的未来，真正属于他的未来对于他而言永远是未知数，各条时间线上的蓝波互不相干，因此时间线并不会受到干预和影响。”

正一心里有话，但是俨然没有说的必要了，因为再三分析下来所谓的意外实则通通事出有因，即使自己想要痛诉一番命运不公都有几分推卸责任的嫌疑，他纯属自作自受。

正一检讨自身的时候，瑞伊确实则一言不发的盯着正一的脸。

最后正一彻彻底底认清事实，飘飘悠悠的站起身，迫使自己语气轻松的结束这场会面：“我去结账。”

“谈完了？”

“谈完了。”

“哦，那你去吧。”

正一笑不动了，转身，脚下突然踏了个空，眼前也霎时漆黑一片，他趔趄了一步想扶一把桌子，天旋地转间面前却失了着力点。

等到他满头大汗的豁然睁眼，发现自己正笔直的站在咖啡馆入口处。

他转动脖子看向墙上的挂钟，指针刚刚蹭过三点。

服务生上前殷切的问他：“先生，您一位？”

正一张张嘴，迎面一阵咯噔咯噔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是瑞伊挎着包走了过来。

她和正一几乎一般高，武装上高跟鞋更有赶超正一的架势。在正一面前立定了，她居高临下的冲正一一抬下巴：“别傻看了，去结账，然后把你的计划详细谈一谈。”

等到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正一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第四次扭头同瑞伊确认了一遍：“你是答应了？”

瑞伊重复了数次有余，终于没了耐心再耗口舌，目不斜视的点了点头，出于节约力气，就连点头的幅度也极轻微。

正一突然拉住了瑞伊的手臂。

瑞伊脚步一顿，只得被迫开口：“你怎么大惊小怪的？别告诉我你问遍了周围的人之后就我答应了，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就再考虑下。”

迟迟疑疑的，正一说：“要不这样，瑞伊，你回去好好想一想，等想清楚了咱们再见个面，别用电话，邮件也不能用。”正一欲言又止，“你再好好想想。”

瑞伊指了指他，后退一步，转身走得很干脆，临走前说：“那三天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