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岱默默地走着，在周问月身前带路。

他们离寒城越来越远，当白色的城市被最后一点山峰吞没在地平线远处的时候，在一成不变的景色中，一面石壁突兀地冲进人的眼帘。

周问月肯定，她之前和许岱走的并不是这一条路。

那面石壁上布满了黑黢黢的洞，一眼望不见头，凛冽的山风顺着石壁滑过周问月的面颊，带来冰冷的寒意。

周问月呼出一口白气。

那些洞的形状古圆近方，一看便是人为的，她稍稍留意了一下，在斑驳的石壁上发现了一些宝石颜料残留的色彩。

那些洞里的是什么？

周问月分出心思来留意脚下，余光一直在打量那些深浅不一的洞口。

洞口外的石壁上面都能看出来颜料残留，在石壁上稍微完整的地方，周问月瞥见了画笔勾线的细细笔触，这些笔触中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是……寒城的石壁彩绘。

周问月下意识想伸出手去触摸，但手还没碰到石壁，她又如梦初醒似的马上收了回去。

“这不能碰……”她喃喃。

这条路不可谓越走越心惊，她可以猜测，这样一面石壁上，从前曾经用艳丽的颜色画满了一整幅的彩绘壁画。

壁画的图案如今已经被山风剥去，留下斑驳的残影，而周问月凝视着那些黑黢黢的洞，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些洞里很可能会藏着一些神明的石凿造像，换言之，周问月头顶的很有可能是寒城的满天神佛。

一阵微微的头皮发麻的感觉从周问月心底漫出。

她快走两步，跟在许岱身后急急问道：“许岱，这条路是去哪里的？”

古铜色的路在此时转角，他们走入了略狭窄的一线天，雪白的天光从他们头顶掉落。

许岱听到周问月的问话，微微侧过头来，说：“去寒泉寺。”

他顿了顿，看了边上的洞口一眼，又补充道：“你……别怕。”

周问月摇了摇头，眼神发亮：“我不怕。”

不光不怕，她现在激动的想原地转圈圈。

“去这个寒泉寺里做什么？”她好奇地追问。

“温泉。”许岱对上了她亮闪闪的眼睛，有些不自在似的移开了目光。

“喔，泡温泉。”周问月点了点头。

确实，雪山上是有温泉的……但是寒城人一般泡温泉就豪放些直接露天泡了，寺庙选址也不会放在温泉边上。

而且去这个寺庙还得经过这么一段巨型彩绘，趁着这个机会到这个地方到处看看还说不定能有什么新发现。

其实她最开始参与进课题组的田野调查时，课题组曾经粗略地估计过整个白泷雪山地区的遗迹数量。

排除掉暴露在地表外被剥蚀地只剩残骸的遗址，在雪原底下至少还有几处大规模的建筑遗留，这就表明白泷雪山里曾经有过很多大型的建筑群。

在说话间，周问月注意到许岱微微发白的嘴唇，联想到这个能人之前受的伤，她张了张嘴还打算再唠一嘴：“那个……”

但许岱这次却有感应似的先她一步，将食指轻轻抵住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的唇角微微弯起，此刻看起来无比温和。

周问月看着他的动作，一时有些愣神，但反应过来后，她笑着点点头，也和他一样用手指抵住嘴唇，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回去。

她笑吟吟的，倒是许岱一下子把眼神移开，放到了别处。

“走吧。”他说，声音有些闷闷的。

“走啊。”周问月抬头，兴高采烈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比之前更好接近一点了。

她在雪山上看许岱的第一眼便觉得像是在观摩一幅画，虽然近在咫尺，但其实距离遥远，而现在，这个人表现出来的态度虽然依旧是平和的，但却让人感受到了一丝人情的温度。

其实也算是好事吧？

————

穿过一线天，眼前便豁然开阔，周问月惊讶地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小片野生的杜鹃花。

那绵延花朵的尽头，一座有些年头的朱红色建筑镶嵌在石壁里，而从石壁上伸出两只铁灰色的手，呈现拢抱的姿势环绕住了它。

她被许岱带着穿越杜鹃花丛，看着那座建筑一步步越来越近，突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建筑风格怎么这么像镜宫寺？”

周问月低声嘀咕。

等到了近前，再仔细观察，周问月确认，面前整座建筑简直就是大越镜宫寺的翻版。

主体结构镶嵌在山体中，又从山石上雕凿了雕塑，用以完善整体美感。

区别在于镜宫寺入口的石雕做的非常大气磅礴，而他们眼前这个则充满了独属于寒城的神秘感。

镜宫寺在后来是个很有名的旅游景点，周问月去逛过好几次，它的设计做的很巧妙：地上的是焚香诵经的寺庙，而地底建筑格局与地面上相反，是阴宅。地上地下做的一模一样，就和照镜子似的。

许岱将周问月的背包放下，往前走出两步，伸出手去，叩了叩那扇紧闭的朱红门扉。

周问月看着他的动作，猜想这应该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礼仪，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并没有人来开门。

许岱微微低头，用力将门推开。

门洞开的刹那，流水声从黑暗中淅淅沥沥地传出，周问月面前扑面而来一阵暖热的风，一阵阵热蒸汽袅袅从里飘出，混合着一股热腾腾的硫磺气息。

“好大的温泉！”周问月背着包左右环顾，叹道。

她面前的温泉分出几个不同的分支延伸进不同的房间里，而它冒出的热气几乎充斥了整个空间。

这个寒泉寺里的格局和镜宫寺不一样，但她未曾下过镜宫寺的地宫，无法对比两者之间的区别。

这里乳白色的墙壁上也遍布着斑驳的花纹，周问月看到墙角有好几排非常精致的木柜，在靠近时除了硫磺的气味还能隐隐约约嗅到药味。

她蹲下身观察了一下那些柜子，木头本身的质地是浅色的，但上面沾了一些褐色的干涸物质，看不出来具体作用。

“许岱，这些柜子里之前放过什么东西吗？”周问月出声问道。

她的声音在整个空间里荡了一荡，却并没有得到回答。

“许岱？”

周问月回过身，在一阵阵热气中看见那个绰绰的影子。

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长刀，转过身时，周问月看见他一贯平和的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冷锐的寒芒。

而周问月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一阵恶寒爬上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