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问月。”
许岱叫她。
周问月把自己的衣服拧干，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边盯着火堆的男人：“嗯，我在。”
她一幅“我看你要说什么”的态度，火光照着她的脸，让她的表情看起来分外坚定。
许岱抿了抿嘴唇，轻轻呼了一口气。
“我可以告诉祭司台，让你回去寒城。”他低下了头，注视着跳跃的火堆，语气淡淡。
“然后呢？”周问月快速地套好了自己的冲锋衣，说，“你觉得我就会安全一点？”
她转过身去，脖子上那串松石项链晃动了一下。
而许岱安静地注视她，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周问月蹲下身来，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但眼里依旧笑眯眯的，“我们两个人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她倾身过去，语调掷地有声：“你不想我跟着你，那我就自己换条路进去，我说的很清楚了。”
那样的光影里，周问月的眼睛掩藏在半片阴影中，连带着她的声音都变得不太真实起来。
“不是。”许岱张了张唇，听了她的话，吐出两个字来。
“嗯？”周问月的眼睛一时瞪圆了些许，“不是什么？”
“不是不想你跟着我。”许岱垂下了眼睫，“这是我的事，如果你去的话……会拖累你。”
“在寒城，你可以做其他你要做的事，不会有危险。”他又一次抬起了头，跳跃的火光给他的眼瞳涂上一层暖色，那双眼睛闪动着，像即将融化的冰，“其他的……我自己来解决。”
他已经拒绝了她第二次。
“这位许岱先生。”周问月学着当年导师找她谈心的语气，绷起表情，“针对您的观点，我提出三点驳斥。”
“第一，祭司台既然叫我来了，我就算回去也应该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
“第二，我不相信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到让你在地宫里自由行动的状态。”
“第三。”她扁了扁嘴，一字一顿地道，“人，是需要互相帮助的，你现在不是独自一人，还有我这个朋友呢。”
周问月觉得，虽然许岱一直都是同样的一幅表情，态度也不咸不淡，但好歹大家也算是有点交情，能以朋友相称了。
她理所应当地看着许岱，对方似乎被她的说辞噎了一下，这时候的表情有些呆。
“别纠结了，一句话，走还是不走？”周问月趁热打铁，问道。
“我……”
“好，我听见你说了，我们一起走。”周问月打了个响指，站起身来。
许岱就这样看着她兔子似的从他眼前蹦开，去捣鼓她的背包。
又过了一会，她扔了一个发圈过来：“头发披着不方便的话，先用我的发圈扎起来。”
她的话语是温和的，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力量。
他接住了那个黑色的发圈，轻轻垂下头，没有出声。
四周静谧，在周问月不时的碎碎念当中，他慢慢拢起散乱的头发，表情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
周问月一一收拾了东西，确认完物资之后，他们把身上弄干净，来到了许岱之前去的那一间房间。
也就是癫奴冒出来的那个地方。
“还好当初是买的防水手电……”周问月嘟哝着，从怀里掏出擦干净的微型手电筒。
由于温泉蒸汽的存在，后半截的房屋架构显然不能再使用木材，周问月和许岱进到里面的时候，黝黑的石梁上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
全包式石构房间，连窗框都没有，到处都在滴水。
周围很黑，但是和温泉的出口处不同的是，这个地方有些冷，不知从什么地方刮来的凉风一阵阵吹在脸上，让周问月吸了吸鼻子。
边上的温泉池子比方才那个面积小很多，但是水流有些急促。
许岱在周问月身前开路，而她举着手电筒，慢慢从周围扫射过去。
在冷白色的灯光照射下，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尊垂目的神像。
神像的五官神色雕琢的模糊，而且全身由整块山石雕成，它端坐在上，浑身的石头都散发着被水浸润之后的光泽感。
一种古老的、衰败的气息，淡淡萦绕在周围。
周问月调亮灯光，敲了敲手上的镯子，伴随着极轻微的两声“咔嚓”声，她又旁若无人地将镯子掩进了衣袖。
“这是……”她再一次把手电光打向神像的面部。
“阎罗天像。”许岱冷不丁地说。
这样黑的环境里，周问月并不能看见许岱的神情。
“那地宫的入口在哪里？”她转移了话题。
“神像底下。”他说。
周问月这才注意到，阎罗天像底下还放了一张小小的供桌，甚至台面用的是黑布，桌台上面空空荡荡，什么贡品都没有摆放。
“跟紧。”许岱往前走，顿住，然后回头又叮嘱了一句。
“嗯。”周问月点了点头，以防万一，将手镯调整到了防护模式。
许岱用刀将桌布挑开，果不其然，里面出现了一个方形的坑洞，刚好够一人通过。
而且，这个洞的形状并不规则，像是人用什么工具随意挖出来的，周问月看到一边被温泉水微微浸湿的泥土，皱了皱眉：“洞开在温泉池边上，不怕一铲子挖通了把自己淹死吗？”
她移动一下自己的手电筒，它发出的强烈光束照进了一片黑暗当中。
“照不到底。”她嘀咕了一声，“这么深？”
如果不借助工具，这不管是爬上去还是爬下去，都是件艰难的体力活。
许岱走到她身边来，但没等他说话，周问月就把一只手探进了身后的背包里。
“看吧，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到我了。”她熟门熟路地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包绳子和专用的固定器，将手电筒递给了许岱，“帮我拿着。”
许岱一接过手电，她就捏着绳子，准备把绳结套在那个阎罗天像的手腕上。
“对不住对不住。”
她在心里给这个阎罗天尊像道歉，然后面不改色地把整个绳结都套牢。
这一套流程她已经练习了千百遍，因此做起来十分得心应手，等她下来的时候，一直在底下安静给她“掌灯”的许岱把手电还给了她，问：“这是什么？”
“手电筒。”周问月一本正经地把绳子递给许岱，“一种大越的灯具。”
“这个登山绳也是很结实的，我们可以拉着它下去。”她继续补充，“你放心，专人定制的，质量有保障，绝对不会断。”
许岱点头，接过了绳结，他垂头看了周问月一眼，说：“我先下去看看。”
周问月背好包，朝他点了点头，回他：“注意安全。”
紧接着，周问月便看见他拉着绳结直接跳了下去。
这简直猝不及防。
“？！许岱！”
登山绳的长度急剧缩短，她震惊地趴到洞边，许岱这一跳就往下滑了一大截距离，周问月只能借着手电光看见他一点微微的发顶。
但，许岱晃了两下，手臂发力，很快又重新冒了个头，说：“这条路现在是安全的。”
他有些疑惑地望着周问月满脸震惊的表情，又问：“怎么了？”
怎么了？
他刚刚走出的距离目测也有十几二十米，而她怎么感觉许岱几乎没用一分钟就走了个来回。
“没什么……”周问月露出敬佩的眼神，“我一定好好做你的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