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风将枯败的树枝拽得知啦作响，屋内一片灯火通明，暖意融融，仿佛两个世界。

床榻上铺满了厚实柔软的毛裘，何昭君却感觉不到一点点暖意，只感觉有个细细的沙漏在身体里，气力和生机在一点点流失。

屋里充满了细碎的哭声，何昭君抬起手来，想叫他们莫哭了。

“阿父！阿父来了！”女儿清脆的声音响彻屋内。

只听得“嘭”的一声门响，一个裹着厚裘满身风雪的男人冲了进来，几步到了跟前。

何昭君努力地睁开眼，看着面前呜咽得手足无措的男人，细纹已悄然爬上了他的脸庞，白雪也不知何时染白了他的双鬓。

都已是做了祖父的人了，哭的样子还是像小时候那么难看。

何昭君想笑他，却发现气息到了喉头便飘散开去。她知道，她没时间了。

她努力地抬起手，想摸摸他眼角的细纹。她看着他开开合合抽噎不止的模样，仿佛是在喊她的名字，一片嘈杂之中，她忽然听见他说：“下辈子我们还……”

下辈子……原来他还愿意下辈子么？

回顾自己与他磕磕绊绊的前半生，若不是她父亲的遗愿，若不是她全家的惨烈，他这辈子本该过得更开心的吧。

阿垚性子软懦，凡事总是忍让于她。他这一生对她最大的反抗和愤怒，也只有和程少商的婚事这一件事了。此后的后半生，许是认命，又或者是算了。他终归还是对她履行了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完满地陪她过完了这一生。

对阿垚，何昭君是一个怨字也说不出口的。以至于在漫长的后半生，只要他待她好，她亦从不问他“他爱不爱她”。爱情，于她而言终究是个奢望。一个强求的开始，还要一个强求的结果，那自己可真是太过分了。

何昭君的思绪渐渐飘远，耳边的哭泣哀嚎仿佛已是云天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