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婷被吓得坐在地上，抱着孔竹秋的腿，颤抖地说：
“是……是我……”
她刚才太害怕了，所以才不敢举手的。
从前在课堂上，历史老师会问：
“看来这一题的A和B选项很难抉择啊，这样，选A的举手。”
邓婷这时会很胆怯，死死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选B的举手！”
她也还是不举手。
害怕自己错，害怕被老师问做题思路，害怕同学的嘲笑……
而现在，她看着面前的小静，泪水汹涌流出。
小静看着她，扭曲地笑了，跑过来，两只手指捏着邓婷的胳膊用力掐，“哎呀，原来是……”
“你”字还没有说完，导演就打断他们，“女主角琳琳姐来了啊，咱们欢迎啊！”
接着，小静和小洪拎着自己的包，往后台走去了。
一切回到正轨，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配角按部就班，又一次充当男女主爱情的背景板，
期间，邓婷还在不停发抖，想着小静扭曲的笑脸，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淤青。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逃过了一劫！
*
“咚咚咚！”
这次，没等庄今雨早上去二楼接宗琉双，宿舍门就被敲响了。庄今雨睡眠很浅，他揉着眼睛，很熟练地从林瞻怀里坐起来。
习惯了，但是还是觉得没有来的烦躁。
他看向厉坚的床位——昨天他一晚上都没有回宿舍。
庄今雨打开宿舍门。
门外的是宗琉双，还有抱着宗琉双默默抹眼泪的孔竹秋。
宗琉双的脸油光水滑，那是刚刚一套晨间护肤流程下来的结果。她的一只手还在不停沿着下颌往耳边推，促进吸收。
庄今雨一直搞不懂，她才二十岁，为什么要抗老。
而抱着她大哭的孔竹秋痛哭流涕，一脸愁眉苦脸。
宗琉双虽然一脸不耐烦，但想着她前几天问自己要签名的场景，最终还是没有甩开这个女高中生。
“邓婷不见了……”孔竹秋声音沙哑，“我早上起来，发现她的床位，是空的。”
“还有，今雨哥，203好像有动静了。”宗琉双皱着眉安抚孔竹秋，一边说。
……
他们三人来到二楼，敲了敲203的门。
门里，是两个熟悉的面孔，他们昨天刚见过。
小静和小洪！
“那103不就是……怪蛙！？”
她们一个在吹头发，一直在给自己补妆，看到来人，勉强施舍出一个眼神，说：“你们来干什么？”
“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庄今雨镇定自若，“昨天你见过的。”
“有是有的。”小静回忆道，很热心的样子，“昨天我请她来我们寝室商量事情，但是宿管突然来查寝了！”
小洪连连点头，好像在维护自己的室友：
“你知道的，宿舍不让留外人！这是不合规定的！”
“万一违反校规，取消评奖评优的资格可怎么办呀？”
说着，小洪故作委屈，摸了摸自己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打开一个精巧的绒布盒子，盒子里装着血红色的膏体。
她们俩讳莫如深：“宿管最讨厌晚上串寝室的人了！后果可严重了！”
他们三人站在宿舍外，望着屋里。
小洪旁若无人地伸出食指和无名指，沾取了一抹红，轻轻扑在自己的脸颊，苍白的脸顿时变得富有气血了。
“哎呀，日期新鲜的产品的就是好用！”
“然后呢？”孔竹秋颤颤巍巍开口。
“什么然后？你这个人真奇怪！”小静疑惑，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哦！我想起来了，然后啊，我们就让她先站在外面了。”
“啊！邓婷她是不见了吗？”小静笑了，“哎呀，好可惜呢！”
庄今雨面不改色，“那我可以进去看看吗？”说着，庄今雨指着203空着的两张床。
“这怎么行！”小洪微微惊讶，“这是女生寝室啊！”
宗琉双鼓起勇气，“那我可以进去吗？”
没等庄今雨发表意见。
宗琉双壮着胆子迈了进去。
“哥，你在门外指挥我！”
她检查了两张空床，掀开床垫，甚至拉开了推拉门看了看阳台，夏天的一楼宿舍，隐约可以听到虫鸣，宗琉双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期间，小静和小洪就站着，也不化妆或梳头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宗琉双。
直到宗琉双走到门口，马上就要踏出寝室，她却被两人叫住了。
“你会跳舞吗？”小洪问，像一个挑选好苗子的导师，正在一丝不苟地面试新队员。
“我会。”宗琉双顿了一下，选择如实说。
小静和小洪俯下身，捏了捏宗琉双的小腿、大腿和腰，捂着嘴笑了，“这真是个好苗子啊！”
没想到，下一秒她们俩张开双手就打算往脖子上摸去，那正是刀疤所在！
小静动作极快，一只手已经掀开了宗琉双的头发。
千钧一发之际，庄今雨扶着门框，上半身前倾，探进宿舍门，但是并不迈进去，他以极快的速度拽着宗琉双的胳膊就给她拉了回来！还没忘了关上了宿舍门。
“啪”的一声响彻走廊——如果真的有其他人住，说不定此刻就要出来骂人了！
而在这个期间，孔竹秋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竹秋，要去找邓婷吗？”庄今雨问她。
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大家都知道情况可能很凶险，都知道邓婷很可能被困在学校的礼堂。
孔竹秋捏了捏自己的衣角，不敢抬头。
“我……我、我如果有空闲的话就去，可是……”
——可是现在自己并没有能力去拯救她，有一腔热血但只能生生的放凉。
残酷，但是没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
今天的戏在操场旁，正是举行开机仪式的地方。
林瞻早上起床后，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瞬间失魂落魄，正打算冲出去，就看到庄今雨慢悠悠拿着两快红豆饼走了回来。
“吃早餐！”庄今雨把红豆饼递给他，却看到冷厉的脸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
虽然是关心，但是也太黏糊了，庄今雨总觉得自己喘不过气。
他不喜欢被别人束缚，不喜欢被不明不白的暧昧对象束缚，不想在你死我活的游戏里分出脑子去想什么恋爱和搞暧昧。
这让他有种“可能会因为暧昧而麻痹自己，最终走向死亡”的不安。
“你吓到我了……”庄今雨缓缓说出口，无情，但这也是实话。
“抱歉。”
林瞻轻轻地放开庄今雨的肩膀，两人四目相对，突然觉得尴尬，于是默默吃起了红豆饼。
直到走到拍戏场地，两人都是相顾无言。
夏日炎炎。
“不是说‘夜闯鬼校’吗？”宗琉双抱怨，大礼堂看不清白天黑夜就算了，现在是干嘛呢？
“哎呀，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啊？”助理抢着回答，“被困第二天了呗！”
操场边的这棵榕树似乎吸干了周围所有植物的气血，独自屹立在操场旁，气根千奇百怪，一条一条垂下来，像上吊的绳子，在引诱着诱饵。
众人不贪恋它树冠下的阴凉，而是选择远远躲着。
助理一边给导演撑着伞，一边抱着剧本讲着戏：
“这棵榕树下面废弃的乒乓球台，看到了吗？每当考试季，就会有学生在上面放水果、面包和牛奶，如果有谁踩上去，会看到树叶里有树妖对他笑。”
导演慢悠悠地给大家补充：
“你们想要离开学校去唱歌，却发现学校的门打不开了，于是两个小流氓就想踩上榕树，爬上去然后翻出来。”
“没想到就被卷进树里了。”
导演搓了搓手，戴着墨镜的肥润的脑袋环视了一圈，伸出肥胖短粗的手指，最终指了指庄今雨和那个短发女人万嫦，说：“你俩来当坏家伙，一男一女正合适！”
“不要啊！”宗琉双抱着庄今雨的胳膊。
“他长得不像小流氓。”林瞻很冷静地说，但是内心已经开始惴惴不安了。
庄今雨看了看他，挑眉，从来没有过的叛逆期，在今天喷涌而出。
“我就是小流氓。”庄今雨一副给冷战添一把火的态度，神经兮兮地说。
“导演，给我加十块工资！”
导演比了个OK。
庄今雨“见钱眼开”，抬腿就踩上乒乓球台，还不忘回头。
林瞻以为他要看向自己寻求帮助，就马上往前走。
下一秒，庄今雨就拽了一把万嫦，将她也拉上乒乓球台。
看向那颗榕树，就瞥到了树枝间的一张白脸。
那脸十分的尖细，形状就像一片细长的椭圆形叶子，上半部分划了两道当作眼睛，下部分划了一道当嘴巴，身体软而柔韧，由无数叶芽拼叠而成，卷曲着隐在榕树叶间。
庄今雨看着榕树叶和气根间的那张脸，并不害怕，站在乒乓球台上，另一脚已经踩上了树干。
但是导演拼命地说：“表现得害怕一点！”
唯恐天下不乱。
他攀上了树枝，也将万嫦拉上了榕树。
“现在，装得蠢一点，打那张脸！”导演指挥着，看热闹不嫌事大。
树枝在悄悄收紧。
庄今雨往上爬，正准备去打那张狭椭圆形的脸。
他心里也有些不合时宜的好奇：“我打了它会怎样？”
庄今雨清楚自己的劣根——止不住的、过剩的好奇心，只适合做一辈子实验，不然那些溢出来的好奇心说不定会害了自己。
会害了自己。
树冠里那个又像植物又像血肉的身体盘曲着挤在一起，通体是由细细的叶芽排列而成，密集得让人不敢细看，
庄今雨伸手，试着轻轻拍了那脸一下，像是在安抚。
那脸有些害羞似的，往后缩。
“扇得狠一点！”导演不满意。
庄今雨的一只小腿已经被藤蔓紧紧束缚着了。
万嫦刚刚躲过两个藤蔓，惊讶地看着庄今雨。
因为庄今雨抬起了胳膊，打算动真格的！
“啪！”庄今雨抬手，往那张似肉非肉、似叶非叶的脸上扇。
力道很大，他想到了小时候在电脑课上玩的扇巴掌小游戏。
庄今雨又一次凑近那张脸，说了什么，榕树叶间的那张脸突然咧嘴笑了，嘴里没有牙齿。
——而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肉芽！
“咔！”导演很满意，盯着取景器连连称赞，“好好，镜头够了，接下来就是大家发现你惨死在乒乓球台上的场景了。”
“小任！”他叫住助理，“昨天的血不是收集了一点吗？一会儿泼一下哈！”
导演宣布结束之后，树枝还是没有停下来，还在继续动作。树妖继续伸缩层层叠叠肉色的气根和树枝，分了一些缠住了万嫦。
好像要把庄今雨吞进肚子里面，吸收自己的养分似的，大家也知道了为什么这棵榕树如此的高大，而它周围的一切东西都显得很灰暗和没有生机。
但它从头到脚检查了庄今雨，好像是愣住了，突然静止了一瞬，然后改变了目标，转向万嫦。
那狭长的脸上，极细的眼里，灰绿色的眼珠咕噜咕噜地转。
庄今雨清楚地看到。
那小巧玲珑的嘴里伸出了几百个肉芽，颤颤巍巍的，带着新鲜的绿色。
它们以极快的速度缠住了万嫦，将她包裹起来，树藤一缩，万嫦就没了声响。
眨眼间，她就被塞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