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上班前嘱咐姐弟仨收拾收拾一下，在杨姥爷家住几天，帮忙做糍粑。

姐弟仨立马乖乖收拾去了，没过多久，杨大舅赶着驴车过来，杨学帮着大舅把泡了一晚上的糯米用木桶装好。把木桶搬到楼下的驴车上，杨家三姐弟和大舅一起坐着驴车往平山村周家方向赶。

腊月十六的天气还算好，白天有六七度，驴车缓慢地走在路上，两边的树杈光秃秃的，叶子都掉完了。

“大舅，这驴是咱家的吗？”

“村里的，等会还得还给队长。”

“这驴吃啥？怎么赶的？”

“啥都吃，有啥吃啥。”

“大舅，可以让我赶一下吗？就一下！”

“不行，不能，你消停一会！”

“大舅，坐驴车好无聊，你给我讲故事。”

“……”

“大舅，等会打糍粑我能吃一点吗？”

“……”

杨玉玲一巴掌扇在杨学的后脑勺，杨学才安定下来。

杨玉翠没坐过驴车，感觉挺新鲜的。没一会，杨学又嚎了一嗓子，唱着有些跑调的歌，拉着杨玉翠一起唱。

平山村靠近县城，走前半段是水泥路走得很平稳，后半段就是泥土路，坑坑洼洼，杨玉翠跟着摇摇晃晃一小时就到周家。

周家是很普通的农家小院，茅草土墙。一到周家，大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做糍粑。雪白的糯米在筒子楼用水泡一晚，到了周家，大舅娘早早生好火，立马把糯米煮成糯米饭。

洗干净石臼，将糯米饭放在石臼里。大舅和二舅两个成年男人，一人拿个大木槌，你一下我一下地轮流捶打着糯米团，累了就换三舅和四舅接着捶打，直到变成没有饭粒的细腻□□团。

两人用木槌将□□团抬到簸箕里，洗干净手的女人们就围过来。杨玉玲带着弟弟妹妹也洗干净手，跟着大人们，一人扭一团用手揉圆。杨玉翠没做过糍粑，做得丑丑的，学着大人们把糯米圆子在簸箕里压扁，一个糍粑就做好了。

做好的糍粑，姥姥放到另一个大簸箕里晾干。杨玉翠不解地问姐姐：“晾干后的糍粑不会很硬吗？这怎么吃？”

姐姐笑了一下道：“晾干后用水浸泡着，一天换一次水，热了吃就不硬。”

杨玉翠更疑惑：“糍粑泡在水里不会臭吗？”

女人们都被杨玉翠逗笑了，杨玉翠更不解：“我说的有啥不对？”

姥姥朝着杨玉玲的方向笑道：“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做，没见臭的。臭的那些糍粑，肯定是打糍粑打不好的！每天换水泡着，吃到第二年春天也不会坏，小脑袋瓜子想法真多。”

杨玉翠羞赧，默默往姐姐身边靠了靠。

在姥爷家过得还不错，姥爷姥姥对他们姐弟三个很好，杨家姐妹住的是大堂姐周秀英的屋子，杨学住二堂哥周跃勇的屋子。

最高兴的是杨学，他是闲不住的，和周家的男孩子们玩得很好，上山逮麻雀，下河网鱼，玩得不亦乐乎。

杨玉翠也很开心，姥姥给她编了小竹篓，背着竹篓和姐姐、堂姐妹一起去采蘑菇。大冬天也没啥蘑菇，却挡不住每个小孩想外出的热情。

在腊月里，一般野生蘑菇已经很少了，转悠了大半天，只找到一些平菇和木耳，很是满足。

在姥爷家这几天，杨家三姐弟帮着做糍粑、晒红薯干、做豆腐。到了腊月二十，姥爷、大舅赶着驴车，带上做好的糍粑，送杨家三姐弟回筒子楼。

杨玉玲是个靠谱的好姐姐，父母上班，十二岁的她已经能担起照顾弟妹的担子，洗衣做饭很麻利。

杨学虽然性子活泼，也会帮家里干力所能及的事，扫地拖地洗碗，跑腿买菜很卖力。

杨玉翠虽然年纪最小，也要帮忙，烧火、擦桌子、端饭端菜还是可以的。

腊月二十四打扫房子，杨家一家子齐动手，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腊月二十六杨妈拿票去买猪肉、猪杂碎，炖一锅海带肉片。肥肉多的剁成饺子馅，一家人开始包饺子。

腊月二十七蒸馍吃，杨妈带着三姐弟忙到天黑，蒸了花糕、豆包、枣花、皮渣，这就是他们过年的零食，当零嘴吃。

腊月二十九杨爸在家写对联，杨爸字很好，杨老爷子、杨姥爷家的对联早早送过去了，还有筒子楼的一些邻居请杨爸写对联。

现下贴的春联不是：“迎新春年年如意，接鸿福步步高登”这类吉祥话，而是：“东风浩荡ge命形势无限好，红旗招展生产战线气象新”ge命类。

院子里摆满了对联，晾干后各家叠好拿回家。

这是zheng治气氛、ge命气氛、斗争气氛最浓的年代。过年的口号是破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立四新（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过ge命化的春节。

很多传统文化也都被禁止了，比如烧香、烧纸敬神、敬祖宗、放鞭炮、舞狮子等等，被当成四旧处理掉了。

腊月三十男女老少洗头理发剪发，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家门外贴上对联。

吃年夜饭时，没有了祭祖仪式，吃饭就很简单了，饭桌上也菜品有鱼有肉，一家子吃得满嘴流油，不一会就吃好了。

杨爸在餐桌上多盛了一碗饭、多摆了一双筷子，杨玉翠有点不解，但也不敢多问。

杨妈早早做好三个孩子的新衣服、新鞋子。姐妹俩的是枣红色花棉袄，杨学的则是墨绿色棉袄，都是一样的黑色棉裤，黑色千层底鞋，细心叮嘱明天再穿。

杨爸杨妈平时还会时不时地给姐弟仨讲讲他们小时候在旧社会的往事，到了过年的这段时间，却不给姐弟仨“忆苦思甜”。杨妈只是催促早点上床睡觉。

大年初一早上起来，姐弟仨穿好新衣服，被杨爸杨妈带着串门，见面就说“过年好”。

大年初二去杨姥爷家串门，杨妈准备了一瓶酒、一包红糖、一些糖果饼干。在杨姥爷家吃了小鸡炖蘑菇和酸汤饺子，开开心心回筒子楼。

大年初三杨爸杨妈上班，杨家三姐弟又恢复原来的生活，平静且单调。

时光在日复一日地缓缓流过，杨玉翠扎了两个麻花辫，穿着草绿色的短袖，土黄色的短裤，活生生一个小树苗。短袖是姐姐旧衣服改的，还有打着粉色补丁，补丁被姐姐细心裁成了花瓣形，看起来挺可爱的。

背着一个崭新军绿色的书包，里面装着一支铅笔，一个橡皮擦。用水果罐头玻璃瓶装了一瓶水，杨老太太用草绳编了一个网兜，方便杨玉翠拿，也能起到保护作用。

纺织厂小学一年级有三个班，杨玉翠在一年级二班，和她同班的有沈桂香，陈春燕被分到一班。

纺织厂小学是典型的土房子，也没有正规的桌椅，都是破旧的长桌子和长条凳。

杨玉翠和沈桂香早早到教室，检查了一下中间左侧第二排的长条凳结不结实，拉着沈桂香在第二排灰突突的长条凳上坐下。本来沈桂香想坐第一排，被杨玉翠拉到第二排，杨玉翠不想吃老师的粉笔灰。

杨玉翠的班主任是个二十多岁的女老师，板着脸有些严肃地走进来，把书本和木直尺“啪嗒”一声扔在讲台上。

原本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黄老师满意点点头，看着刚刚被威慑安静的新生，才开口介绍：“我叫黄芬娟，是你们的主任，以后叫我黄老师。”

大家反应过来纷纷开口“黄老师好！”

“我们先来点名，喊到名字的，要站起来说‘到’。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我们点名开始：陈大军。”

“到。”

“张爱国。”

“到。”

......

“一共二十五人，全部到齐。”

“同学们，今天我们先来选班委。想要竞选的同学，等会上台自我介绍，要介绍自己的姓名、年龄、竞选的职位、有什么特长。最后由全班一起投票，票数高的人竞选成功。明白了吗？”

“明白了！”

黄老师在黑板写着班委竞选会：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劳动委员、体育委员，示意大家可以开始上台竞选。

杨玉翠对竞选没啥兴趣，安安静静坐着。倒是沈桂香很激动，抓着杨玉翠的手拉近，小声说道：“翠翠，我要竞选班长！你等会一定要投票给我！”杨玉翠点头应是。

竞选班有三个人举手，黄老师示意三人上来，逐个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王群，我要竞选班长。我爸常对我说：要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现在我敢于竞选，也不怕失败......”

“各位同学好，我是沈桂香，我的优点是胆大心细，会帮助老师管理好班级......”

“大家好，我是林建设......”

经过一上午的投票，最后定下：班长王群、副班长沈桂香、学习委员陈琳、劳动委员赵卫东、体育委员林建设。

“这次班委是有一个月试用，不合适的，一个月后会替换，要好好干！”

最后黄老师让班长带两个人去办公室搬课本，发给其他同学。沈桂香有些失落，很快又振作起来，副班长也是班长！

领完书就放学回家，明天才正式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