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日子很是无聊。饮酒作乐，歌舞声声。

今日些许高兴，我多饮了几杯，走到南桥，竟一个劲儿地吐了起来。

我吐出了一个孩子。她的眼角有一滴朱砂泪痣。

我吓坏了，一把将她踢进了湖里，她浮了起来，咯咯对我笑。

想着活了这么年纪，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索性将她捞了起来，养着解闷。

我养了这小崽子一万年，五千年长一寸，至今两寸。瞧着隔壁家的姑娘们，各个花枝招展，我就纳闷，这孩子长得也忒慢呢。

星旧告诉我，待那颗泪痣散了，她就能长大了。但星旧没告诉我，这痣什么时候能消失。

周围那些个人家，但凡有女儿的都嫁了，我也颇感着急。有一天，小崽子带回来一个比她还矮的小小崽子，她说，这是我儿子。

养一个是养，两个也是养。

于是，我又有了儿子。

上天待我不薄，一儿一女，我得守好本分。这儿子最是中我意，几年时间，就长成了一位翩翩少年郎。再瞅瞅我那女儿，我决定放弃。

我两个孩子都喜欢与青礞小孩玩。

青礞小孩长得黢黑，像被雷劈过，抹了数层的滑石粉也遮不住这青礞小孩处处冻人、黝黑发亮的容颜，看着渗人。

不出几年，这孩子竟成了个大美人，作了我朋友的小妾……

为了女儿的婚事，我变得厚颜无耻，缠上了海棠林的画师。

有时候，想想吧，我那闺女素来喜欢窃物不还，无耻至极，也不知遗传了谁。

一日，我打听到这画师在林中，就抱着女儿寻了去，想让他把这崽子画高一些。

画师不肯。

我不依，一把将女儿扔到他怀里，转身就跑。女儿蹦到地面，哗地一下，长成了大姑娘，只唤那画师“小夫君”。

又惊又喜又恐，我逼那画师从了。

但最终，画师没成我女婿。我有点纳闷，又想起星旧说的话，全当她鬼扯了。

一家三口，生活了几千年，儿子出类拔萃，女儿呢，连个腾云驾雾也不会。

但好歹日子就这么过活了。

后来怎样？

后来本该也是如此，可我死了，死得有点莫名其妙。我的肉身不知去了哪里，三魂七魄飘到了魂虚冢。

在那里，我遇到了另一位身归混沌的古神，她说，她恨自己。我问何故，她说她爱的人，死后与她不在一处。

我想起了我的孩子，他们会不会也经历爱恨情仇，变得恨自己呢？爱恨是什么，我至今也未参透。

一个没有经历爱恨的神，是不懂那些情情爱爱的。

可，我想我的孩子。

在魂虚冢的日子，看不到头，更是无聊。我靠着记忆，打发无聊的时光。渐渐发现，往事正如浓墨重彩的画卷，被泼上了清水，晕染淡化。

几百年后，星旧来找我，我差点都没认出来。她还是那样美，羽冠高竖，露出洁白的脖颈，眉心的鸢尾印，仿若摇曳在微风里的花儿。

她告诉我，我的孩子都死了。

不知道为何，我竟哭了，那些个小崽子，不过是蹦跶出来给我解闷的，何必当了真？

我还没问及孩子死去的原由，星旧忽地就朝我扑来，像花瓣一样，轻飘落入我怀里，死了。

越过星旧缓缓倾斜的身躯，我看到魂虚冢的门开了。缥缈之中，一抹红色逆光而来。

星旧最后的话仍在虚空，她叫我快逃。

忽地，一股吸力卷来，古神躲入了魂冢缝隙，而我，在劫难逃。

如果一个人的魂魄没了，他就真的死了。我奋力跑向缝隙，但为时已晚。

那个红色的影子，像远古的恶魔，张开血盆大口，将我生生吞下。死前，我头脑一下清晰了。

往事如风吹来。

我想起了我的孩子，一个痴情，一个重义。

难怪，他们活得都不长久。

作者有话要说：下卷了，加油